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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工位”中的弹性劳动与不稳定体验

摘要：在后福特主义与平台经济兴起的宏观背景下，以“共享工

位”为代表的联合办公空间已成为当代都市景观与新型劳动模式的显

著标志。这些空间以其开放、灵活和社群化的设计理念，被普遍描绘

为知识工作者、自由职业者与初创企业家的创新天堂。然而，在这种

充满解放性话语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劳动者个体更为复杂与矛盾的生

存体验。本文旨在深入剖析共享工位这一特定物理空间如何与“弹性

劳动”的组织形式相互形塑，并着重探讨身处其中的劳动者所经历的

深刻的“不稳定体验”。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对中国一线城市

三家不同定位的联合办公空间内的二十位劳动者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田

野观察与深度访谈。研究发现，共享工位所提供的物理与时间上的“

弹性”，在实践中往往转化为一种由算法、市场与自我规训共同驱动

的“无边界劳动”，劳动者虽享有形式上的自主，却深陷于持续在线

、随时待命的数字枷锁之中。其次，空间设计所标榜的“开放社群”

，在高度流动与竞争性的原子化劳动情境下，难以催生真正的社会支

持网络，反而加剧了个体的孤独感与同辈压力，并催生了一种旨在维

持专业形象的“氛围劳动”。再次，劳动者为应对收入与职业前景的

不确定性，发展出一系列以“持续链接”和“多元兼业”为核心的生

存策略，但这进一步加固了其不稳定的生存状态。本文认为，共享工

位并非劳动解放的乌托邦，而是当代“弹性不稳定”劳动形态的一个

缩影与容器。它是一个充满悖论的场域：自由与控制、社群与孤立、

合作与竞争在此交织并存。这一空间形态深刻地揭示了在资本追求极

致弹性的新自由主义逻辑下，风险与不安全感如何从组织大规模地转

移至劳动者个体，而物理空间的设计又如何巧妙地参与并美化了这一

过程。

关键词：共享工位，弹性劳动，不稳定体验，空间政治，氛围劳动

一、引言

自二十一世纪以来，全球经济结构与劳动形态经历了深刻的转型。以

信息技术革命为驱动，以新自由主义为导向的后福特主义生产模式，

彻底颠覆了传统工业时代以标准化、长期雇佣和固定工作场所为特征

的劳动范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冠以“弹性”、“灵活”、“自

主”之名的全新劳动理想。零工经济、平台劳动、自由职业等非标准

就业形式迅速崛起，成为吸纳劳动力的重要海绵。在这一宏大的社会

变迁图景中，工作场所的物理形态亦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共享工

位”，或称联合办公空间，正是这一变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空间产物。

从硅谷到北京中关村，这些设计现代、设施齐全、充满社交氛围的空

间，如雨后春笋般在全球各大都市的核心区域涌现，它们不仅是物理

的办公场所，更被赋予了创新、协作、社群与自由的文化符号。

共享工位所倡导的，是一种与弹性劳动完美契合的工作方式。它打破

了传统办公室的固定隔间与僵化等级，为那些不再隶属于单一组织的

原子化劳动者——数字游民、独立设计师、平台写手、初创团队——

提供了一个可以按天、按月租赁的“即插即用”式办公解决方案。其

宣传话语普遍强调三大核心价值：一是极致的“灵活性”，劳动者可

以自由选择工作时间与地点；二是充满活力的“社群”，不同背景的

个体在此相遇，激发创意的火花；三是资源共享带来的“成本效益”

，为个人和小微企业降低了运营门槛。这一看似美好的图景，使其成

为了观察和理解当代新型劳动关系与都市文化的重要窗口。

然而，在这种被资本、媒体和都市文化精英共同构建的、充满乐观主

义色彩的解放性叙事之下，身处其中的劳动者的真实体验究竟如何？

当“弹性”成为一种常态，它所带来的究竟是更多的自主权，还是更

深层次的控制？当“社群”被商品化为一种付费服务，它能否真正缓

解原子化劳动者的孤立与不安？当工作与生活的边界因极致的灵活性

而消弭，劳动者又将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身心耗竭与深刻的不稳定感

？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共享工位这一独特的空间形态，是

如何与弹性劳动的内在逻辑相互建构的？劳动者在共享工位中的日常

工作实践，呈现出何种具体的不稳定体验？面对这种“弹性的不稳定

性”，劳动者发展出了哪些应对策略，这些策略又如何反过来影响其

劳动过程与身份认同？本研究旨在通过深入劳动者的生活世界，揭开

共享工位光鲜外表下的复杂现实，剖析其作为当代劳动政治与空间政

治交织点的深刻意涵。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首先为引言；其次为文

献综述，梳理弹性劳动、不稳定理论与工作空间研究的相关文献；再

次阐述本研究的质性研究方法；随后是核心的研究结果与讨论；最后

进行总结并对未来研究提出展望。

二、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根植于劳动社会学、批判社会理论与空间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