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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深处

当你进了沙漠，沙漠顿时就以一种母亲般的胸怀将你包裹。犹如行走在年轻母亲裸露的胸膛上。八月骄阳四射，静静的黄沙似小米饱满。成片的沙丘显出优越的线条。大地如此广阔，天空如此高远。庄子说天远而无所至极，然而这里的天却明显地表现出穹顶般的形状。天圆地方。天是空旷的，又是丰腴的，蓝中只有太阳这一点异常。仿佛人造物。

这是你第一次踏进沙漠。曾经你多次往返横穿，却是坐火车，夜班，一觉之后沙漠消失。只剩地图上的一片阴影。也曾尝试去看，可每次经过都在冬季，夜幕下的皑皑白雪令你什么都看不见。再说你是他乡的过路者与故乡的客，这两处之外的实在不重要。你徒步进入沙漠。

沙漠这一处可谓人迹罕至，你每踏下一步，竟咯吱作响。你低头一看，是破碎的贝壳。这片沙漠曾经是海洋，孕育出无穷的生物。在几百年的岁月中，一步步退却，干涸，风化尘沙。要说沙与沙的命运也不尽相同。海边的沙是沙中的幸运儿，在海风和浪花中，无数佳人游玩其上。古人一笑千金。烽火戏诸侯。然后这些沙竟身处海边，周身都闻佳人笑。江中沙是栋梁，上可成一江基底佑万民平安，下可制成混凝土，筑牢一家幸福。还有漏中沙，心理沙盘中沙，等，被人无限怜惜，做工精美，价格不菲。可怜无定漠中沙，风吹来兮又吹去，除了成成沙尘暴祸害周边，使人人喊打外，又有什么用呢？

用，还是有的。至少可以支撑一人行走。你行走在无垠的沙漠中，想象着汹涌或柔和的海水在曾经的沙漠之上，抬头眯着眼看耀眼的太阳，心里没有来的顿起一股熟悉感。又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样的环境你是经历过的，不过你不记得了。那是你生命的第一天。你是个早产儿，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你恰好赶在了第七个月的尾巴上。一生下来护士就连忙将你抱进了保温箱。保温箱里就有一个灯泡，跟现在一模一样。这是个致命的隐喻。因为你在生命的开始就遭受了末尾才有的挑战：死亡。刚出生，你浑身皱巴巴老人样，刚从波涛汹涌的羊水中浮出，就立刻跌入了光与热的怀抱。你很不适应，你啼哭，在那个明星璀璨的夜晚无声呜咽，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当然就目前情况而言，你最终还是活了下来。活下来就有希望。谁能料到当初丑陋的你长大后竟出落得如此帅气：大概就是男性版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是骨丰神俊，苍山暮雪明烛天南，濯濯兮若修竹，浴浴兮若玉树。傍晚，你一人登上镇外苍老的木楼，夕阳下的剪影不知是多少女孩心中的梦。

你也曾憧憬过远大前程。可不知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一向聪慧的你竟在高考和填志愿时一再失利，最终只上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本。就是在现在你工作的城市。复读？你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每日为生活弓起脊梁负重前行，狠狠心，还是选择了那个学校。作为你12年的回报。

幸亏是公办学费不贵，你平时打打零工也够了。毕业下来你有两种选择，一是留在这繁华的省城，拼搏出自己的天地，二是回到老家，享受低廉的物价，随便找个工作，还算有家可依。你心中是有一股傲气的，或者说有一身傲骨。它根植于血脉骨髓之中，肆意蔓延。这骨，是由一颗名叫自卑的种子种下的。

这样的年代想找份正经工作并不容易。学历不够，经验不足，没有本地户口都是硬伤。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行。不强。你在简历里清楚地写着：王氓，22岁，毕业于XX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己都没好意思将其拿出手。一片苍白。

你行走在沙漠的边缘。这儿刚刚风化成沙，沿着大海。海的混浊与蓝，沙的金黄饱满，在这儿过渡、渐变，酝酿着清新。全都是基石。浅成的沙房被风吹来吹去，犹如清风拂过稻壳，留下稻粒。这就是大自然的伟力，在所谓的“风化”下，坚硬的岩层一一磨蚀、松散、庞大，如新生的稀疏的头发，很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又可怜的姿态。这实则是一种假象，一种骗局。当涉世未深，它楚楚可怜人畜无害。随着海水的退却时光的逝去，这魔力就蓬勃发展。在人看不见的暗处、深处。然后他就坏笑着将厚厚的沙层铺在地上，让风这个沙的父亲将密密麻麻粗糙顺滑的沙子刮往周边。它又疯狂地吸收偶尔落到地上的雨水，吝啬地隐藏，从不放出。这也就导致了它的干旱，造成恶性循环。

大自然对此毫不羞愧。她说，这只是偶然。如果人类没有伐木，如果山脉没有崛起，如果长河没有断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无数偶然的出现成就了沙漠这一煌煌景观，正如那座省城的出现。它的存在依赖于发达的运输和近海优势，因此这儿远洋运输业尤其发达，每日有数不尽的国货洋货输输送送，大大小小的真假洋人和国人来来往往。

它的成熟是毋庸置疑的。它是一座新生的城市，从某种角度来讲又是一座苍老的城市。它无限引诱懵懂无知的年轻人前来这儿，对他们可以说是一种圣地般的。然后吃苦几年。常言道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多磨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时就有一种艰难的抉择：留下，还是离开。刚出校园的迷之自信早已烟消云散，内心动摇不知所至。最终留下来的，倒是不少，可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天才是少数，这在任何年代都是真理。多数人只能继续埋头苦干，奋力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