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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泽湖的历史

龙王低头

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为北上争霸，

在洪泽湖畔开凿邗沟，祭祀时斩杀蛟龙投入湖中。

从此每遇洪水，湖畔必有童男童女溺毙，

百姓传言是龙君索要血食，千年不绝——

一、凿痕

夫差的剑，斜指过江北那片水泽连绵处时，午后的日光正被浓云吞没。

“开渠，通粮，运兵。”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铜锭砸进夯土，带着不容置喙的沉，“寡人要一条水道，引江入淮，北望中原。”

工正匍匐在地匐在地，额角抵着潮湿的泥土，能闻到新翻的草根和淤泥混合的气息。更远处，是茫茫一片水色，那就是洪泽，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星罗棋布，水汽氤氲，望不到边。风从水上来，带着野菱角和芦苇的腥气。

“大王，”工正的声音有些发颤，“此地水脉错综，下有潜流，更有……更有鼍龙之属盘踞，恐非善地啊。”

夫差身后，伍子胥的目光如冷电，扫过工正颤抖的脊背。这位老臣的面容比几年前更加枯槁，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能穿透皮肉，直钉人心。“大王，”他，”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争霸于外，必先固本于内。齐桓晋文，皆以德义服人。此地方物有灵，强行开强行开凿，杀戮过甚，只怕……”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

“只怕什么？”夫差转过身，年轻的脸上是纵横捭阖的锐气，和一丝被质疑的不耐，“寡人意已决。天地万物，皆为人用。若有妖物阻我霸业——”他顿了顿，唇角扯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便是真龙，也斩了它！”

最后的几个字，掷地有声，有声，惊起了远处苇丛里的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仓皇飞入灰蒙蒙的天际。

工程就在这王权的意志下开始了。先是沿着地势勘测的士卒，用长杆探路，用石灰划线。随后，成千上万的刑徒、征夫被驱赶而来，他们赤着上身，脚陷在泥淖里，喊着不成调的号子，挥动着粗笨的石耜、木锹。汗水混着泥水，从古铜色的背脊上淌下。

沼泽不肯轻易让步。看似平坦的草甸之下，是吞噬生命的泥潭。昨天还一起扛木头的同伴，可能一脚踏空，就再也没能冒出头来，只留下一串绝望的气泡。水蛇毒虫肆虐虫肆虐，暑热蒸腾着疫病。尸体来不及掩埋，就被随意抛入尚未连通的水洼的水洼，很快肿胀发臭。

但运河的轮廓，仍以一种残酷的速度，在水泽与丘陵间顽强地向前延伸。那是一条巨大的伤疤，深深地刻在大地上。

进度最艰难的一段，正在那片最大的最大的湖区边缘。这里的土质格外稀软，今日挖开的渠道，一夜之间就会被流动的淤泥填平大半。怪事也开始流传开来。有役夫说深夜听到水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物在翻身；有人说看到浑浊的水涡里有鳞片的反光，大得吓人；更有人信誓旦旦，称目睹了黑沉沉的影子在水下游弋，长逾数丈。

恐慌像水渍一样无声蔓延。监工的皮鞭抽得更急，却也压不住窃窃私语。

消息最终报到了夫差那里。他正巡视至刚具雏形的邗沟起点，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脚下这条初显狰狞的人工河道。

“哦？蛟龙？”夫差眯起了眼，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剑柄，“可是那头据说是周穆王时便遗存于此的‘猪婆龙’？”

没人敢应声。只有伍子胥，眉头紧锁，再次，再次劝谏：“大王，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或可备三牲礼祭，安抚水族，令其迁徙……”

“安抚？”夫差笑了，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水面上传得很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它既居于此地，便是寡人之臣！臣子安敢阻挡君主之路？”他的笑意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征服欲和某种仪式感的冷酷，“传令下去，三日后，寡人要亲自主祭，不是祭它，是——斩它！”

二、血祀

祭坛就设在屡遭淤积的那段渠畔。

那是用新伐的松木和结土的夯土临时垒起的方台，高大，粗糙，带着一种未经修饰的蛮性。台上立着代表社稷的牌位，燃着儿臂粗的牛油烛，烟气笔直上升，在无风的空气中聚而不散。台下，旌旗猎猎，甲士环列，戈戟的锋刃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着幽冷的微光。更外围，是被驱赶来观礼的役夫和附近胆战心惊的村民，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

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胶。

夫差登台。他换上了隆重的诸侯礼服，玄衣纁裳，冕旒垂珠，但腰间依旧佩着他那柄征战四方的青铜剑。伍子胥紧随其后，面色沉郁如铁。

仪式依古礼进行。献牲，奠酒，祝祷。太宰嚳高声诵读着祷文，文辞古奥，颂扬吴王的武功与天命，宣告开辟邗沟以沟通江河、利济天下的伟业。

然而，就在祷文将毕未毕之时，原本还算平静的湖面，毫无征兆地起了变化。

靠近渠口的湖水开始剧烈翻涌，咕嘟咕嘟冒着浑浊的气泡，仿佛水下有一口巨大的沸锅。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随风扩散开来，熏得前排的兵士和民众忍不住掩鼻。天色也陡然暗了下去，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水面猛地破开！

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探了出来，覆盖着暗褐色、疙瘩瘩的厚皮，吻部狭长，口中利齿森然。紧接着是一段布满嶙峋骨板和稀疏硬毛的颈项，以及部分浮出水面的、宛如小丘般的背脊。它的一双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竖瞳如裂开的深渊，直勾勾地盯住了祭坛之上的夫差。

没有咆哮，没有攻击，但那沉默的凝视本身，就带着一种源自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