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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单位破产清算中的工资优先权

引言

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用人单位因经营不善等原因进入破产清算程序时，劳动者的工资债权能否得到优先清偿，不仅关系到劳动者及其家庭的基本生存保障，更关乎社会公平与稳定。工资优先权作为一项特殊的债权保障制度，通过法律赋予劳动者在破产财产分配中的优先地位，本质上是对“生存权优于经营权”价值理念的贯彻。近年来，随着企业破产案件数量的增加，工资优先权的法律适用与实践操作问题日益凸显，如何在保障劳动者权益与维护其他债权人利益之间寻求平衡，成为完善破产法律制度的重要课题。本文将围绕工资优先权的理论基础、实践困境及完善路径展开系统分析。

一、工资优先权的基本理论与法律定位

（一）工资优先权的概念与法律属性

工资优先权是指在用人单位破产清算时，劳动者基于劳动关系产生的工资债权，依法享有优先于其他普通债权甚至部分担保债权受偿的权利。其核心特征在于“法定性”——无需当事人约定，直接由法律规定产生；“优先性”——在破产财产分配顺序中处于靠前位置；“专属性”——仅适用于劳动者基于劳动关系产生的工资债权。

从法律属性看，工资优先权属于法定优先权的范畴。法定优先权是法律为实现特定社会政策目标，直接规定某些债权在债务人财产上享有优先受偿的权利，其设立目的在于维护实质公平。与抵押权、质权等约定担保物权不同，工资优先权不依赖于当事人意思自治，而是通过法律强制力保障弱势群体的基本权益。这种属性决定了其在破产清算中的特殊地位，既是对劳动者劳动价值的尊重，也是对“生存权至上”原则的具体体现。

（二）我国法律体系中的工资优先权规定

我国现行法律对工资优先权的规定主要散见于《企业破产法》《劳动合同法》《劳动法》及相关司法解释中，形成了多层次的规范体系。

《企业破产法》第一百一十三条明确将“破产人所欠职工的工资和医疗、伤残补助、抚恤费用，所欠的应当划入职工个人账户的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费用，以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支付给职工的补偿金”列为破产财产清偿的第一顺序，优先于破产人欠缴的除前项规定以外的社会保险费用和破产人所欠税款，以及普通破产债权。这一规定从立法层面确立了工资债权在破产清算中的优先顺位。

《劳动合同法》第三十条强调“用人单位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约定和国家规定，向劳动者及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虽未直接规定破产情形下的优先权，但通过强化用人单位的工资支付义务，为工资优先权的实现提供了基础。《劳动法》第五十条“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的规定，同样从正面义务角度为工资债权的合法性提供了依据。

此外，最高人民法院相关司法解释进一步细化了工资优先权的范围。例如，针对实践中“工资”是否包含加班费、奖金等争议，司法解释明确“工资包括计时工资、计件工资、奖金、津贴和补贴、延长工作时间的工资报酬及特殊情况下支付的工资”，扩大了优先受偿的债权范围，更全面地保障了劳动者权益。

二、破产清算中工资优先权的实践困境

（一）权利范围界定的模糊性

尽管法律对工资优先权的范围作出了原则性规定，但实践中仍存在诸多争议点。例如，奖金、加班费、未休年假工资报酬是否属于“工资”范畴？部分企业破产案件中，劳动者主张的季度奖、年终奖等绩效工资，因未在劳动合同中明确约定支付标准，常被管理人以“属于福利性质”为由排除在优先受偿范围之外。再如，因用人单位拖欠工资产生的利息或赔偿金，是否应纳入优先清偿？现行法律仅规定“工资”本身优先，而对因拖欠产生的衍生债权未作明确，导致不同地区法院裁判标准不一。

某省曾发生一起制造企业破产案，300余名员工主张企业拖欠的6个月基本工资、2年未付的高温补贴及上年度未发放的项目奖金。管理人认为高温补贴属于福利，项目奖金属于绩效激励，均不属于法定工资范围，仅认可基本工资的优先受偿。员工则援引《关于工资总额组成的规定》，主张高温补贴属于津贴、奖金属于工资总额组成部分，应纳入优先范围。最终法院虽支持了员工的部分诉求，但案件审理周期长达14个月，反映出权利范围界定不清给劳动者维权带来的困难。

（二）与担保债权的顺位冲突

在破产清算中，工资优先权与抵押权等担保债权的顺位冲突是最突出的矛盾。根据《企业破产法》第一百零九条，“对破产人的特定财产享有担保权的权利人，对该特定财产享有优先受偿的权利”（即别除权）。这意味着，若破产企业的主要财产（如厂房、设备）已设定抵押，担保债权人可就该财产优先受偿，而劳动者的工资债权只能就剩余财产受偿。当抵押财产价值远大于工资债权时，这一规定尚不会对劳动者权益造成实质影响；但当抵押财产价值不足以覆盖担保债权，或企业主要财产均被抵押时，工资债权可能因无剩余财产可供分配而无法实现。

例如，某房地产企业破产时，其核心资产——在建楼盘已抵押给银行，担保债权总额达8亿元，而楼盘评估价值仅7.5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