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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保险贷款签合同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陈默攥着那只磨得发亮的牛皮纸信封站在保险公司的玻璃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的折痕。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前两次都在最后关头落荒而逃，但今天手机里不断弹出的催款短信像针一样扎着神经——女儿的手术费还差最后五万，而银行贷款审批早在三天前就显示“因综合评分不足未通过”。

接待室的皮质沙发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陈默刚坐下就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穿着藏青色西装套裙的客户经理林薇端着两杯温水走来，金属铭牌在领口微微晃动。她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时，陈默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物划过。

“陈先生这次带齐资料了吗？”林薇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柔和些，她翻开文件夹时，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陈默把信封里的材料推过去，包括那份他看了不下十遍的保险单——五年前妻子还在世时买的重疾险，如今现金价值刚好够贷出五万。

打印机嗡嗡作响时，林薇突然开口：“您太太的受益人写的是女儿？”陈默猛地抬头，看见她正指着保单上的签名栏。那里妻子的字迹还带着当年的娟秀，只是墨水早已氧化成浅褐色。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嗯了一声。

合同文件有整整八页，林薇用荧光笔标出需要签字的地方。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文件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陈默握着笔的手有些发颤，当笔尖触碰到“借款人签名”那一栏时，突然想起上周在医院走廊听到的对话——同病房的家长说，保险贷款的利息其实比民间借贷还高，只是披着合法的外衣。

“这里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林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默笔尖一顿，在表格里写下自己的手机号。他没有告诉林薇，这个号码是上个月刚办的，之前那个已经被催债电话打爆了。

空调出风口送来微凉的风，吹动林薇耳边的碎发。她正在解释违约金条款，陈默却盯着她胸前的工牌发呆——照片上的林薇笑得比现在灿烂，背景是公司年会的舞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问过她的名字，只在第一次来的时候记住了那个铭牌。

“违约金是剩余本金的5%，但如果按时还款，这些都不会产生。”林薇合上文件夹时，陈默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签最后一个名字时，钢笔突然没水了，在纸上留下一道干涸的划痕。林薇递过来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陈默看着合同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想起女儿画的全家福。那天她把太阳涂成了绿色，说这样爸爸就不会被晒黑了。此刻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是医院的号码。他几乎是踉跄着跑到走廊接电话，听筒里传来护士急促的声音：“陈先生，您女儿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一，请务必在周五前缴清费用。”

回到接待室时，林薇正在整理文件。她把一份合同副本递给陈默，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陈默像触电般缩回手，听见她说：“贷款明天到账，记得按时还款。”他点点头，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温水在合同上洇开一小片水渍，恰好晕染了“保险标的”那一行字。

走出保险公司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陈默把合同塞进衬衫内袋，那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街角的音像店在放一首老歌，旋律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名字。

路过便利店时，陈默买了个最便宜的面包。玻璃橱窗映出他憔悴的面容，眼下的乌青像烟熏妆一样浓重。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爸爸，今天护士姐姐说我可以吃草莓了。”他蹲在人行道上，任凭眼泪砸在柏油路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暮色渐浓时，陈默走到医院附近的小公园。长椅上有对情侣依偎着看星星，女孩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合同，纸张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远处的住院楼灯火通明，其中一扇窗户属于他的女儿。

夜风带来桂花的甜香，陈默想起妻子生前最喜欢桂花。那年他们刚搬进新家，在阳台种了棵桂花树，妻子说等女儿长大，就用桂花做糕饼。如今树还在，只是再也没人去打理，去年回去看时，枝叶已经爬满了整个阳台。

手机银行突然弹出到账通知，五万元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着冷光。陈默站起身，朝着住院楼的方向走去。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巨人。明天他要去办两件事：先去缴费处交齐手术费，然后给女儿买草莓——要最大最红的那种。

经过保险公司楼下时，陈默抬头望去，林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那个窗口透出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灯塔。他想起她手指上的疤痕，突然明白那或许不是被尖锐物划伤的，更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脚边打着旋儿。陈默紧了紧领口，加快脚步走向医院。口袋里的合同随着步伐轻轻起伏，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此刻握着这份沉甸甸的合同，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住院楼的灯光越来越近，陈默仿佛已经看见女儿康复后奔跑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桂花的甜香。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样告诉自己，同时把那份保险贷款合同又往胸口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