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上海市宝山区高三语文一模文言文一《贺双卿》译文.docxVIP

贺双卿

(清)?史震林

①双卿者，绡山女子也，世农家。双卿生有夙慧，闻书声即喜笑。十余岁，习女红异巧。其舅为塾师，邻其室听之，悉暗记，以女红易诗词诵习之，学小楷，点画端妍，能于桂一叶写《心经》。有邻女嫁书生者，笑其生农家不能识书生面也。雍正十年，双卿年十八，山中人无有知其才者，第啧啧艳其容，以是秋嫁周姓农家子。

①贺双卿，是绡山的女子，世代都是农家出身。双卿生来就有过人的聪慧，听到读书声就会露出欢喜的笑容。十几岁的时候，她学习针线活，手艺格外精巧。她的舅舅是私塾先生，她在舅舅的房间隔壁听课，全都暗暗记在心里，还拿自己的针线活换取诗词来诵读学习。她学习小楷书法，笔画端正秀丽，能在一片桂树叶上写下《心经》。有个嫁给书生的邻家女子，嘲笑她生在农家，连书生的面都没见过。雍正十年，双卿十八岁，山里人没有人知道她的才华，只是啧啧称赞她的容貌美丽，这一年秋天，她嫁给了一个姓周的农家子弟。

②夏四月，余避暑绡山耦耕堂。怀芳子段玉函①至，与之望晚山。双卿方执畚户外，已复携竹篮，种瓜瓠于桥西岸，眉目清扬，意兼凉楚。明日，得其词，以玉簪叶粉书《望江南》云：“春不见，寻过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莫重提。”绡山老人告余曰：双卿性潇洒而意温密，飘飘有凌云气，无女郎琐窄纤昵态。以才情自晦，往来双卿家者，不见其笔墨痕也。嫁村夫，贫陋颇极，舅姑又劳苦之，不相恤。双卿事之善，意虽弗欢，见夫未尝无愉色。饥倦忧瘁，言笑犹晏晏也。

②夏季四月，我在绡山的耦耕堂避暑。怀芳子段玉函来访，我和他一同眺望傍晚的山色。看到双卿正拿着畚箕站在门外，不久又提着竹篮，到桥的西岸种瓜和瓠子。她眉目清秀爽朗，神情里却带着淡淡的凄楚。第二天，我得到了她的一首词，那是她用玉簪叶蘸着粉写下的《望江南》：“春不见，寻过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莫重提。”绡山的老人告诉我说：双卿性情潇洒而心思温婉细密，举止飘逸，有超脱尘世的气度，没有一般女子的狭隘、纤巧和亲昵之态。她刻意隐藏自己的才情，到她家来往的人，都看不到她的笔墨痕迹。她嫁给村夫之后，家境极为贫穷简陋，公婆又让她承担繁重的劳作，一点也不体恤她。双卿侍奉公婆十分尽心，心里虽然不快乐，但见到丈夫时，脸上从来不会少了愉悦的神色。就算饥饿疲倦、忧愁憔悴，言谈笑语依旧温和安详。

③双卿体弱性柔，能忍事，即甚闷，色常怡然。一日，双卿舂谷，喘，抱杵而立。夫疑其情，推之仆臼旁，杵压于腰，有声，忍痛起复舂。夫瞋目视之，笑谢曰：“谷可抒②矣。”炊粥半而疟作，火烈粥溢，双卿急沃之以水，姑大诟，掣其耳环，曰：“出！”耳裂环脱，血渍及肩，掩之而泣。姑举杓拟之曰：“哭！”乃拭血。毕炊，夫以其溢也，禁不与午餐。卿乃含笑舂谷于旁。邻妇问之曰：“饥乎？”应曰:”否。”邻妇揶揄曰：“虾蟆有气耶，□其饱?”双卿于是抒臼俯地而叹曰：“天乎！愿双卿一身代天下绝世佳人受无量苦，千秋万世后为佳人者，无如我双卿为也。”

③双卿身体虚弱，性格温柔，能忍耐世事，就算心里十分烦闷，神色也常常是安适自在的样子。有一天，双卿在舂谷子，累得气喘吁吁，抱着杵站在那里休息。丈夫怀疑她偷懒，把她推到石臼旁边，杵砸到了她的腰上，发出声响。她忍着痛站起来，继续舂谷。丈夫瞪着眼睛看她，她却笑着道歉说：“谷子快要舂好了。”她煮粥煮到一半的时候，疟疾发作，火势太猛，粥溢了出来。双卿急忙加水去浇灭火，婆婆见状大骂起来，一把扯住她的耳环，喊道：“拿下来！”她的耳朵被撕裂，耳环也掉落在地，鲜血浸染到肩膀上。她捂住伤口哭泣，婆婆举起勺子作势要打她，呵斥道：“还哭！”她这才擦干了血迹。粥煮好之后，丈夫因为粥溢出来的事，禁止给她吃午饭。双卿却在一旁含着笑继续舂谷。邻家妇人问她：“你饿吗？”她回答说：“不饿。”邻家妇人嘲讽她说：“蛤蟆还有一口气呢，难道你真的吃饱了？”双卿于是放下杵，对着石臼俯身长叹道：“苍天啊！我愿意以我双卿一人之身，代替天下所有绝世佳人承受无尽的苦难。千秋万代之后，凡是称得上佳人的人，都不要再像我双卿这样啊。”

④双卿写诗词，以叶不以纸以粉不以墨叶易败粉无胶易脱不欲存手迹也。

④双卿写诗词，用树叶而不用纸张，用花粉而不用墨汁。树叶容易枯萎，花粉没有黏性容易脱落，她是不想留下自己的手迹啊。

【注】①段玉函、号怀芳子，作者朋友。②抒：将石白内谷物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