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与尊情：元好问词学思想的内在张力及其意蕴.pdfVIP

雅正与尊情：元好问词学思想的内在张力 及其意蕴 王 昊 (吉林大学) 一、“极害义理：从元氏对苏轼《沁园春》 (孤馆灯青)一词的误读说起 1236年(蒙古太宗八年)遭逢鼎革易代、华屋丘山之变，身为南冠、 羁管于山东冠氏的元好问，在这年的九月就绛(今属山西)人孙镇所编 注《东坡乐府》中“录取七十五首”成《东坡乐府集选》①，并作“引”一篇， 表彰孙注《东坡乐府》使“坡词遂为完本，不可谓无功”之余，特拈出《沁 园春》(孤馆灯青)一词，重笔加以“辨伪”： 绛人孙安常注坡词，参以汝南文伯起《小雪堂诗话》，删去他人 所作“无愁可解”之类五十六首，其所是正亦无虑数十百处，坡词遂 为完本，不可谓无功。然尚有可论者。如“古岸开青封”《南歌子》， 以末后二句倒入前篇。此等犹为未尽，然特其小小者耳。就中“野 店鸡号”一篇，极害义理，不知谁所作，世人误为东坡。而小说家又 以神宗之言实之云：“神宗闻此词，不能平，乃贬坡黄州，且言‘教苏 某闲处袖手，看朕与王安石治天下。’安常不能辨，复收之集中。 ①狄宝心《元好问年谱新编》谓：“不特如此，遗山还精选《东坡乐府集选》，其 旨盖欲标举东坡，宣扬自己的词学主张，与其创作相辅相成。”见该书第211页，中 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版。 雅正与尊情：元好问词学思想的内在张力及其意蕴·393· 如“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妙年。有胸中万卷，笔头千宇， (原文如此，当为“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引案)致君尧舜，此 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之句，其鄙俚浅 近、叫呼衙鬻，殆市驵之雄，醉饱而后发之；虽鲁直家婢仆且羞道， 而谓东坡作者，误矣!① 孙镇字安常，承安二年(1197)赐第，官陕令②。孙注原本已佚，“小说家 言”自不足凭信，但此词确系东坡所作则无疑。南宋人傅斡编纂有最早 的苏轼词集《注坡词》，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曾予著录。在今存清人 抄本《注坡词》中，此阕在焉而前片阙如，后片始自“有笔头千字”；另在 今存东坡词集最早刻本、元延j；占庚申(1320)叶曾云间南阜草堂刻《东坡 乐府》(世称“元延j；占本”或“云间本”)中，此阕调下已有词题“赴密州早 行马上寄子由”③，此皆可说明东坡对该词的“著作权”。 元氏于词本特崇东坡，所谓“乐府以来，东坡第一”④，而指《沁园 春》(孤馆灯青)词“极害义理”，以为“鄙俚浅近、叫呼街鬻，殆市驵之雄， 醉饱而后发之；虽鲁直家婢仆且羞道”，此中“误读”不可谓不深：致误之 由不惟在该词风格的豪放发露，更在词旨的“极害义理”——在元好问 看来，此词词格鄙俚、直白发露，市井之雄的声口非但与士大夫理念不 侔，与心目中的“东坡形象”相去甚远，而且极其有害。如此“深度误读” 背后所透露出的是：元好问的词学思想观念具有鲜明的崇雅意识和儒 学背景，其词美理想正是其士大夫精英意识的集中体现。 ①《东坡乐府集选引》，姚奠中主编《元好问全集》(增订本)上册，第751— 752页，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标点略异。 ②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三二“词曲类”，第79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 ③参刘尚荣《苏轼词集版本综述》，《苏轼著作版本论丛》，第168页、第185 页，巴蜀书社第1988年版；薛瑞生《东坡词编年笺证》本词“校记”，第132页，三秦 出版社1998年版。 ④《遗山乐府引》，施蛰存主编《词籍序跋萃编》，第45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1998年版。 ·394·谁是诗中疏凿手 二、雅正与尊情：尊体意识下精英 话语的内部张力 词体较之于诗晚起且本出于里巷，虽经文人染指而文学化，但不脱 其应歌赋性，故而文类级序上低于早人文人士大夫之手的诗体，金源与 南宋之世，“尊体”为北南词学共同目标。作为金源词学的一大家，元好 问的“尊体意识”一以贯之内化于其“以诗衡词”中，亦即他是自觉以诗 学理论观念来观照和阐释词体这一后起音乐文学样式的，其词学思想 实际是在其诗学思想背景上展开的。元好问在晚年所作《新轩乐府引》 中总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