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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作品的文学渊源 ——以与李商隐的关系为中心 董乃斌+ 多年以前，北京大学的王瑶先生曾侧重从中国现代文学方 面论述过其与古典文学的深刻联系，指出研究这种联系的重要 性，并率先做了一次示范①；近年来，复旦大学的章培恒先生则 侧重从古典文学方面提出了“中国文学古今演变研究”的方向， 为此组织了国际学术研讨会，编发了许多相关论文，在学术界引 起了广泛反响②。用贯通古今的观念、视角和方法来研究中国 文学，把一度被人为切断割裂的文学史重新打通，使之成为一个 不断演变发展的历史整体，这既是文学研究深化的必然要求，又 为文学研究开拓出广阔的新领域。 文学史像一条悠悠的长河，从古一直流淌至今。每个作家， 每篇作品，是这条河中的一朵浪花或一滴水珠。这些浪花和水 珠之间纵使相隔遥远，看似毫无瓜葛，但因为种种机缘，总会或 多或少、或隐或显，有那么一点联系——后代作家同他的前辈， 特别是那些成就卓越、风格杰出的前辈，哪怕相距千载，也总难 免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渊源关系。“没有一件作品会破石而出，自 成一个绝缘的系统。”④ *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 废名作品的文学渊源 621 这种联系和关系是一种客观存在。编写文学史，需要梳理 先后传承演化的脉络；作家个案研究，也应多方探寻其创作渊 源。整个文学史的贯通有赖于类似许多问题的厘清和解决，甚 至需要一个一个作家个案研究的积累。然而，真要发现和讲清 楚后代作家与前人的联系，却并不容易。因为这里的情况太复 杂，偶然性和变数太多。前辈作家不只是一个人，后代作家欣赏 学习的对象往往很广泛；所以，愈是时代晚近的作家，论其渊源， 就愈难清楚单纯。有的作家本就广承先教，学无常师，连自己都 难以细言创作家数；有的作家也许曾特别喜爱某前辈的作品，甚 至曾有意仿效，或虽不到如此程度，至少还清楚自己受了哪个前 辈的影响，然而他们对此既可以明白晓示，也可以秘而不宣。更 麻烦的是，还会出现矛盾现象，有的作家虽心仪某个前人，但自 己的风格却又与之大不相同。所谓渊源，所谓古今、前后的联系 和关系，往往并不简单呈现于作品浅表层面，作家的公开宣言更 未必全然可信，要想对作家作品的师承得出科学结论，除广泛搜 集旁证(作家自述或论者评述)外，关键还在于从仔细分析和比 较作品中获取证据。假使从作品的表层，如字词、典实、句式的 习惯用法，就发现了二者的相似，那问题还算简单。倘若二者的 联系潜隐于深层，形似的成份不多，而倾向于神似；那么，不但发 现为难，发现了，论证了，要得到认同还是困难；因为在这里虽有 实证，但总离不开研究者的个人体悟和感受，于是见仁见智，难 以一致，便是常事。 所以，在文学史的贯通研究中，谈论作家的创作渊源，或换 个视角和说法，谈论作家对后世的影响(这是两个密切相关的问 题)，既是题中应有之义，可又颇富挑战性——感想好说，论证实 难，这种学术探幽，具有一定的冒险性。这也就是我试图探讨和 论述现代作家废名(冯文炳)与唐代诗人李商隐关系时的心情。 622中国文学古今演变研究论集二编 废名作品的文学渊源自然绝不限于李商隐，本文以其与李商隐 的关系为中心，只是取了笔者较熟悉的角度而已。 废名是一位教授作家，在大学教书，同时创作。他的文学创 作活跃于上世纪二十到四十年代，既写诗，又写小说和散文，产 量不算很丰，但也不少，在当时影响却颇大。其主要作品，如短 篇小说集《竹林的故事》、《桃园》、《枣》，长篇小说《桥》、《莫须有 先生传》，诗集《招隐集》和理论《谈新诗》，都出版于建国前。他 是一个气质内向深沉、风格独特卓异的作家，爱谈禅论道，有隐 士气，却又是个热肠人，人情味十足④，为文则追求渊雅平淡、简 洁朴讷和略带涩味的美，因此得到苦茶庵主周作人的激赏。他 的几部小说集，出版时都由周氏做序或跋，可谓推崇备至：“冯文 炳君的小说是我所喜欢的一种。”“我所喜欢的第一是这里面的 文章。”“我觉得废名君的著作在现代中国小说界有他独特的价 值者，其第一的原因是其文章之美。”⑤由于周作人觉得五四以 来的文章流丽纵宕有馀，锤炼沉着不足，其末流已趋平庸轻纤， 故他认为，废名那种偏于晦涩而不失自然的文风正是对此种弊 病的反拨，所谓“庸熟之极不能不趋于变，简洁生辣的文章之兴 起，正是当然的事。”⑥ 也是周作人，第一个把废名作品与晚唐温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