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春乏.doc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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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春乏

1992年的春乏   他们一路上是这么往前走的,爬上一道梁,穿过半个村庄,再翻一座山,在一道深沟里趟过了一条汩汩涌动着刚解冻的浑黄汤水的河,上沟畔后,一头扎进了一个大村庄。途经的这些大的地理形态,马东一一记在心里。他这么用心,一来是初次走这条路,强烈的好奇心像一个小手在他的脚底板上不断地挠着;二来,他想把路况记下来,就算一时记不下,至少应该在心里有个大概的样子,过几天返回的时候,说不定就用上了。总有一件隐忧的事在马东心头一闪一闪地浮荡,万一回去时新妈不认路了呢?那时候就需要自己来帮忙拿主意了。如果是别的女人,他没理由担心这个,但是现在同行的是新妈,这担忧就不算是多余的了。 中国论文网 /5/view-7175013.htm   新妈身上具备的特殊性让他不得不担心。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担忧在心窝深处埋着,万一,万一新妈去了不愿意再返回来,让他一个人上路回家呢?那时候他肯定是举目无亲,闹不好就会迷路,自己眼睁睁把自己给走丢了。这些担忧还不是那么明朗,模模糊糊的,但是这种模糊牵引了他。马东一边甩着脚板儿使劲追赶新妈,一边用心留意着路的右边和左边,恨不能把沿途所见都装进脑子里,牢牢记下来。这种不断地东张西望和用心识记,让他的表情不够灵活,显得呆头呆脑的。   要是和母亲一起赶路,这一路她肯定将他训了一遍又一遍,你属猴儿的吗?稳重一点不行吗?一心走路不好吗?走在路中间行不行啊?不准一直沿着路畔畔乱跑哇……母亲那个单瘦的女人啊,一阵工夫不唠叨她就会闷得心里长草。今儿一大早,马东还在梦里迷糊呢,就被母亲的唠叨吵醒了。那嗓音像一只早起的碎嘴子喜鹊儿,一声高,一声低,一声浅,一声深,不断变换着的喊声就紧贴在他耳根上,硬是把他脑子里很香的那条瞌睡虫给活活吵死了。他以为是叫他起来跟姐姐上山放羊呢,揉开眼窝子往光腿上套裤子。母亲一把扯住了,扔过来一件黑底蓝格子的新棉衣,还有一双袜子。快穿上,今儿你给我们浪个亲戚去。母亲一边很麻利地帮马东往身上套衣裳,一边心事重重地叹着气。他惊讶地发现母亲竟然一副没有梳洗的样子,帽子外面的花头巾搭偏了,头上一个大包往左边斜过去,眼角竟然还挂着一粒老鼠屎大的黄眼屎。母亲一张口,嘴里喷出一股臭烘烘的气味。他无比厌恶地把头往旁边扭过去,将吸进嘴里的臭气吐出来。母亲心烦意乱,没有留意儿子对自己气味的排斥,她像对待小时候的儿子那样,帮助他穿戴整齐,抬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很响,差点将他打趴下。马东一头扑下炕,穿上一双新鞋,这才瓮声瓮气问母亲,去谁家浪?吃宴席还是念索勒?他的兴奋已经在心里快速发酵膨胀起来,眼前能看到热腾腾的席面和索勒的萝卜烩菜和金灿灿的油香了。   去我舅舅家吗?记忆里只要去舅舅家,就要全身穿得一簇新。去了之后舅舅家里总是会念索勒或者娶媳妇嫁女儿,不管是干什么,反正保证能美美吃上一顿。   一个身影俏生生立在了门口。紫红色的衬衫、浅红色裤子,头上搭一个深红色头巾,棕红色平绒干板底子鞋。那些热腾腾香喷喷的宴席场面顿时黯淡了,被这个全身不同红色组成的女人压下去了。红色组成了新妈――一个鲜灵灵的新媳妇。她的脸上擦了粉,香味像奶奶炒莜麦时热锅里发出的半干燥半柔润的那种味儿,幽幽地钻进鼻子来了。马东摸一把鼻子,两个鼻孔里饱饱地塞着两泡稠鼻涕。他狠狠吸溜一下鼻涕,忽然很厌恶自己,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让他不敢直眼看新妈。马东赶紧低下头从她的胳肢窝下穿过门,跑进茅房,美美地捏住鼻子擤鼻涕。   新妈的行装很简单,不像母亲。母亲只要一拾掇动身就鸡飞狗跳,怀里的小毯子里裹一个娃,另一个手里拖一个,还有娃娃的尿布子屎毡子,包包蛋蛋一大堆。母亲像已经在扇子湾扎下根的树,出门走一回亲戚就等于把这树连根给拔起来了一次,牵连扯动到方方面面。就连她喂养的鸡呀狗呀都撵在她脚后跟上乱了方寸,恨不能跟上一起走。新妈像什么呢?像一朵花儿,刚从别处折来,还没有真正嫁接在扇子湾的树木上。她可以说走就走,手里拎一个头巾绾成的小包袱,清清爽爽就可以上路了。这个家里还没有啥是她放不下的。   新妈的新鲜一下子对比出了母亲的陈旧。马东扭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是女人,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让他顿时想起乡村集市上那个卖老鼠药的红脸男人用大喇叭反复喊叫的一句话:来来来,比一比,看一看,不怕人比人,就怕货比货……他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想到把母亲和新妈放一起比呢?就像从来没有把母亲和奶奶对比一样,习惯作对比的群体不一样。可是母亲和新妈是妯娌,是最应该放到一起作对比的。某个夜里母亲和父亲吵嘴。夜深得已经不是吵嘴的时间了,他们黑灯瞎火地吵着,吵出来的声音自然是高一声低一声,完全没有白天的逻辑。母亲八成是昏了头,疯了,对父亲说道,嫌弃我话多是不是?离了我,再娶好的啊,你弟媳妇多好,一句话不说,是不是你看着她心疼,眼热了?去啊,去跟她过去啊――听听,这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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