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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他人有自己的喜欢 　　韩、白之争以后，时下网络又在热报韩、陈之论。韩依然是那个敢说“文坛算个屁”的韩青年，陈是同居上海的陈画家。画家陈丹青虽以画画为业，不靠文章买米，但偶尔峥嵘一现，《退步集》的文采即令当代一大帮徒有虚名的散文家后退数步。不过这次二人在湖南卫视新创办的高端文化节目《零点锋云》的谈话，较之上次的文坛与屁以及谁来都是什么，似乎风险更大，因为居然敢说茅盾、老舍、巴金、冰心的文笔很差，于是遭到一片几乎同仇敌忾的网骂。 　　国人今已习惯将一切新的声音骂为炒作，形势快要赶上五七年的反右派，六六至七六年的上纲上线。对此我颇不以为然，所谓炒作是将原本生的食物以烈温炙成熟的，随后叫卖，如北京的糖炒栗子和吊炉瓜子。而依我看此二人不曾怀有以上目的，他们只是与他们不大满意的巴金一样在说真话，至于他们的这个真话是否吻合于大众的心声，那是另外的一个问题。这里面有人聪明地将论点移位，置二人于风口浪尖，明明是说文笔，而非成就，明明是说自己喜不喜欢，读不读得下去，子非鱼，安知鱼之非乐?掐着脖子逼他们说《真话集》在艺术上超过了《野草》，巴金听了也不会相信这是真话。 　　若是依着韩青年，极有可能他会把钱钟书排在鲁迅之后，另外五位适当往后挪一挪，末位淘汰或者多位淘汰，那得看随手翻到哪一本上。这是他的人权，神和圣都不可以侵犯，前几年北大学生还把金庸排进十大，《零点锋云》如果请两个家政助理去做节目，我敢打赌她们会双双流着眼泪，举手说琼瑶写得最好。陈画家是艺术家，对文字色调的敏感和挑剔，从中感到的愉悦欣喜，痛苦以至愤怒，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好在他是文坛的局外人，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也无须参考迄今仍在修订与补充的现代文学史。如果让他来编大学文科的教材，我看他也会只留下鲁，而把郭茅巴老曹换成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甚至还有他的画家前辈丰子恺，这些人的文字实在是太漂亮了。然而可惜得很，大学美术系的教材也没有让他来编，课本里同样有他不喜欢的美术作品。 　　又想起《唐诗三百首》的原始编辑蘅塘退士，他就不喜欢李贺，他就喜欢那位来历不明的杜秋娘，诗鬼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他读不下去，他就要读“花开堪折只须折”，将其作为三百首的压卷之作，传之后世。古往今来也没人找他PK，不同意自己另编，后来在别种版本的三百首里，李贺方取替杜氏进了排行榜。 　　年轻时我对契诃夫的喜欢超过了老托尔斯泰和肖洛霍夫，因为他能让我放下农具，立刻听到小公务员打在将军头上的喷嚏，后面两个大部头的作者却害我熬很多夜也看不出个头绪，白天还得吭唷吭唷。我还认为福楼拜比巴尔扎克好看得多，而他的学生莫泊桑根本就不像法国文学专家说的那样超过了他。我读左拉的快感甚于雨果，为他拔下老爷的生殖器高举游行的情节多次在深夜发出肆意的欢笑。 　　文字是文学作品的零件，而非机身，用极其漂亮的文字组装极其深刻的思想，80年来只有鲁迅一个人做到了。中国文化中的四大、六位现象是值得研究的，与鲁迅比肩的五位文学大师为他们的殊荣承担风险，想来也是命中该有的事。试思如采取陈画家的退步说，合影时让鲁老夫子跷腿其前，五位立身于侧，后面再规规矩矩站些年轻的萧红、沈从文和张爱玲们，《零点锋云》的气象可能就要平静得多。国人还热衷于八大，当初若是加了冰心，再凑一个昨日文小姐丁玲，半夜三更吃辣子的湖南更得吵翻了天。 　　我们对冰心的尊敬，是她给了我们小橘灯般文学幼师的温婉启蒙，若说文字，逊于萧红。我们对巴金的尊敬，早已由年轻时读过的激流三部曲过渡到他晚年的《真话集》，并且记起写《家》的巴金和写《雷雨》的曹禺，当时的年龄比韩青年还小，若说文字，也不在目前许多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写手之上。然而他们的文学整体的价值，除去元件还得在机器本身上去寻找。 　　中国人爱看热闹，无非是半夜里两个人的聊天，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却硬在网上闹得轰轰烈烈，还说人家炒作，到底谁在炒噢?无聊。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