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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日上海租界(上)一、五卅运动的缘起 二十世纪最了不起的工人运动发生在1925年的上海，爆发于繁盛一时的租界，那就是著名的五卅运动 这是一页翻动起来让人感觉异样沉重的历史，二十一世纪的上海人都快把它忘记了。霍布斯鲍姆曾经悲观地叹息：“过去的一切，或者说那个将一个人的当代经验与前代人的经验承传相连的社会机制，如今已经完全毁灭不存。”是上海人数典忘祖、善于忘却，还是那些呆板、教条、僵化、偏颇的历史叙述者，用偏颇、僵化、教条、呆板的历史折磨，让我们望而生畏地止步于历史记忆的门槛? 五卅运动的导火索最初在日资工厂点燃 据1921年统计，当时上海有日资工厂九百八十四家，英美仅为二百六十六家和二百十六家，日商占据了总计一千七百四十一家外资企业的大头 这些工厂是东西方洋人的命根，也是上百万下等华人的饭碗 自从1895年甲午兵败，中日签订《马关条约》以后，中国一下子被日本人彻底踩扁了也看扁了。也许是同为东方人的缘故，也许是基于对彼此劣根性的深彻了解，一衣带水、同祖同宗的日本邻居对付早先曾比他阔气、而今沦落为奴的黄皮肤兄妹，其残酷的程度较之西人，惟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摩温”、“童工”、“包身工”，这些当年夏衍先生笔下不朽的文学形象，全部取自日资工厂的真实写照 打骂任意，体罚寻常，工时翻倍、出门搜身，大小便限时，日本监工甚至带着铁棍和手枪上班，而工人的报酬，则被压得低了再低。不是夸张，类似情况直到二十一世纪，仍在中国的日资企业中程度不等地依稀存在 对中华民族的人格蔑视，日本人达到了极限 1925年2月，日商上海内外棉八厂的日本领班毒打一名中国女工，引发沪西、沪东二十二家日资纱厂的三万五千多工人罢工。史称”二月罢工” 5月初，内外棉厂再度发生罢工风潮，时值棉纱市场萧条，生意难做，日方自忖，即便工人复工，亦无利可图，遂决定强硬待之。5月15日，日方强行关闭纱厂，并从租界捕房雇佣印度巡捕来维持秩序。当晚，资方与上夜班的工人发生冲突，日本大班元木、川村悍然开枪，当场打死青年工人顾正红，打伤十一人 第二天，内外棉五厂七千多工人宣布罢工 上海印刷工人联合会、上海店员联合会、上海国民会议促进会、文治大学学生会、沪西工友俱乐部、沪北工商学会、杨树浦工人进德会等三十五家民间团体，联合发起组成“日人惨杀同胞雪耻会” 5月24日，内外棉厂工会发起公祭，在潭子湾举行追悼顾正红大会，逾万工人、学生、店员和各界代表参加，群情激愤 在此期间，公共租界不仅罔顾中国人民日益高涨的反帝情绪，继续推进租界扩张，向虹桥、法华、蒲淞、北新泾、曹家渡等处越界筑路，而且纵容捕房助纣为虐，先后以扰乱治安为名，逮捕工人、学生多人。中共早期领导人、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宣传委员恽代英一针见血指出：“这证明工部局有助长压迫的非正义倾向。” 5月30日，在中共中央和中共上海地委的发动组织下，至少有三四千名学生、工人出现在南京路会审公廨门前，举行抗议示威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正面抗争，说老实话，租界当局并非第一次领教，早在1874年和1898年，法租界公董局就曾至少两次面对四明公所的所谓“暴民”。他们的应急之策，就是纠结英美武装，共同对付之。抓人杀人并非难事 这一次，工部局果然按他们惯有的逻辑行事。先是驱逐、殴打、拘捕，以致老闸捕房一时间人满为患。到下午三时三十七分，丧心病狂的老闸捕房捕头爱德华京路上，顿时弹雨如注、血流成河，手无寸铁的和平抗议民众，成片地倒在了现代文明血腥的枪口之下，倒在了被殖民的自家门口 据事后调查，5月30日当天，抗议民众共十七人被杀，受伤者无数 总结这一过程，恽代英后来检讨说：“我们原先决定在风潮扩大时，举行罢工、罢市、罢课，而未顾及何种危险，其实这是错误。本来应该预先告诉我们，在某一个(讲演人)被捉的时候，第二个又来讲演，再捉了，再来讲演，尽管他来捉人，总是继续讲演，不要跟他去包围巡捕房。果然，巡捕房看见环集的人太多，就开起枪来，打死(打)伤了许多人……”《上海档案史料丛编 五卅惨案，激起全上海华人民众强烈反应。6月1日，全市罢工罢市罢课，工人学生市民商人呼应合力，统一动作，“三罢”一直持续到6月中旬，约有二十五万工人、二十万商人、五万大中学生参与，总人数超过了五十万。教育、文化、宗教界人士，以及地方士绅、社会名流等，也纷纷走出书斋讲台佛堂写字楼，加入抗议人群 列强杀人，杀中国人，八十余年来不曾少见，但中国人集结起如此波澜壮阔的反抗阵营，八十余年来谁曾与见? 恽代英说：“六月一日，上海的空气最浓厚。我记得有一个警察对车夫说的话很可注意。他说：你不要拖外国人哪，如果拖了，我就要打你。还有一件很好的事，就是法租界有一个外国人从黄包车里跳下来，预备上电车，因为(给)车夫力钱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