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里的技术型知识人.docVIP

大时代里的技术型知识人一 对于一般读者而言，沈宗翰之名可谓陌生。但若对稍微了解中国近代农业发展史者，这个名字却很熟悉。沈宗翰于1927年美国康奈尔大学农学系毕业之后，在金陵大学农学院从事小麦遗传与品种改良工作，期间培育出大量优良麦种，普遍应用于全国各地。其后，参与创办中央农业实验所，负责全国稻麦改良工作，在提高中国农学研究水平，培训全国农业人才，协助各地建立农场等方面做出巨大贡献。抗战期间，其由研究品种改良转向负责设计战时粮食增产规划，并亲自协助各省增加粮食生产，保障抗战供给。战后，与蒋梦麟、晏阳初代表中国与美国合作建立著名的“中国农业复兴联合委员会”，致力于改革乡村租佃制度，大范围进行二五减租，并推行平民教育。1949年到台湾后任农复会主委，将工作范围扩大到农林牧副渔以及农业经济、乡村卫生等方面，并协助政府进行台湾土改，制定农业五年计划，根据形势调整农业方针，建立亚洲蔬菜研究发展中心等。台湾能在岛内顺利实行土地改革，较快实现民生安稳和经济起飞，沈宗翰功莫大焉 《沈宗翰自述》是一部关于沈宗翰青年求学、中年服务社会和晚年生活的全部记录。全书虽然文字质朴，叙述平实，却不能遮盖其史料价值和内容的丰富性。阅读这部自述至少可以在三个方面有所收获。首先是从个人历程的角度，其幼年经历十分坎坷，苦学成才，坚忍不拔的精神连胡适先生都甚为钦佩。正因为此，其自传也被视为励志的典范著作，一度在台湾持续畅销不衰；其次，从了解中国农业现代化方面，沈宗翰毕生致力于中国农业增产，甚至负责中国农业发展的总筹划，其个人经历，便是一部中国近代农业发展史；而从知识分子的角度观察沈宗翰，亦可以看到一种与通常意义上的人文知识分子不同的另一种知识人类型 二 从其回忆录可以看到，沈宗翰自幼家庭贫困，其父不同意其读书且无力供给，然他抱定决心，全靠东拼西凑四处借贷才完成学业。其天资在中等人以下，十八岁才毕业于高等小学。其后亦数次报考学校落榜，然而其以超过常人十倍的努力，甚至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苦学不辍。毕业后无法就业，他沦落到担任家庭教师，却仍苦学英文，自强不息，经奋力拼搏后得以留美，在康奈尔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并获得事业上的成功。沈宗翰是凭个人努力改变命运的农家子弟的典型。与众不同的是，他读书并非完全为个人闻达，而是素怀改造中国传统农业，改变中国农民命运之志。沈宗翰从小目睹农民疾苦，因此从中学、专门学校及至留美，都选择农学专业，而不是可以在政府谋得一官半职的文法科。将个人志业和社会责任紧密联系，由此可看出那一代知识人的价值观与当代人的差异，这是其自述与那些庸俗的励志读物最明显的不同之处 从其书中还可以看到民国政府对农业的重视。过去的历史教科书认为，国民政府实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代表”，剥削压榨农民尚且不及，遑论照顾农民利益。但是阅毕沈宗翰的自述，可以对此种说法重新审视。实际上，政府十分注重农业和农村的改进工作，无论是中央的农业部，还是地方农业机关，少有不兢兢业业谋划改良农事者。尤其是中央农业实验所和农复会等机构的创办，在促进农民普遍增收方面功莫大焉。当然，这也和沈宗翰等一批农学家的努力有关，从其记述中可以看到，他和同行们经常辛劳地奔波于全国各地，亲自到田间地头考察农业，栉风沐雨，与农民交流。而其研究农业增产，撰写专著，参加世界性农业会议，与美国合作改良中国农业等，也都有据可查。尤其是到台湾以后，他几乎跑遍了南部的所有乡村，协助政府进行土地改革，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正如谢泳所言，民国时期负责和领导中国农业复兴的主要人才并不落后，对中国农村问题实际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遗憾的是，1949年以前的大陆一直战乱频仍，缺乏稳定的环境，经常打断他们的农业改良工作 从知识分子研究的角度看沈宗翰，亦颇值得玩味。我们今天谈民国知识分子，都是讲他们的风骨，尤其是谈在政治上和文化上的气节。胡适、罗隆基、储安平那种笔底千钧，激烈批判专制，用舆论影响中国政治文化走向的知识分子往往更容易被历史记住，受人崇敬。而沈宗翰这种理工农医出身的知识人却和人文知识分子不同。他们一般对政治并不敏感，亦几乎不会就中国的自由民主问题发表言论。他们多半只是一个知识型或技术性的知识人。如沈宗翰这种毕生从事农业改良的科学家，除了会坚守一些自由和奴役的基本底线之外，其对主流的政治体制很少有批判的反思。然而，他们亦有自己的思考和关怀，只是采取的路径不同而已。他们更喜欢做一些默默无闻、脚踏实地的工作，切实从实际情况方面为民众谋福利，增加他们看得到的利益。近代以来，如沈宗翰这种知识人实不在少数，若没有他们，中国现代化以及民生增进之路或许还要走更长的时间。然而这些知识分子由于和近代中国政治文化关系不大，一般都被笼统划归为缺乏价值追求的技术型理工科专家官僚之列，受到不公正的历史评价。因此，通过沈宗翰的自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