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和坟茔.pdf.pdfVIP

大地和坟茔 ◎王宗仁 大地和坟茔 我又在昆仑山下这片莽原上踏雪而行 。能搬动石子的风雪却扫不 尽雪地上众多的踪迹 ，狼的、红狐的、野羊的，当然也有人的脚印。踪迹 的凌乱 ，可以想象到许多思绪的挣扎 。 平心而论 ，我是很不忍心写下这个 “踏”字 ，怎么能在这里踏雪?你 不知道我知道，此刻就在我的脚下有多少军人的生命铺成柔软的土地 ! 但是，我的心思实在太沉闷，仿佛只有这个 “踏”字才足 以表达。其实我 搁在雪地上的双脚一直是轻抬慢放。 路，都在雪里。 这块一望无际的荒原就是阿尔顿曲克草原，柴达木八百里瀚海的 一 隅。自打它走进我的心里，我从来就不认为它荒芜。800多名官兵的 遗体在地下颤抖，虽死犹生的血骨怎能不使这块土地变得富饶!长在这 里的每一棵芨芨草都超度所有的生命和他们走过的路。那些排列并不 规则的坟堆像丘陵一样盘踞在草丛荆棘中，长眠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王宗仁 几千个 白天几千个夜晚地沉睡着。你可知他们 曾经在青藏大地上唱遍 1939年出生于陕西扶 了多少兵歌。但是他们死了，埋在了他们的歌声里。那些不会衰老的歌 风，1958年入伍。一级 仍然流传着。我们有些人始终都唱不好一支歌，然而这些人却活着。 作家，享受政府特殊津 只要上高原，这个陵园我是必去的。 贴。出版报告文学、散 我不止带走一个故事的声音，也不止留下一种思念。昆仑月亮夜夜 文集 30余部。其中散 都是那么清亮，它要是一丸安眠药多好。那些兵们只是吞下了它入睡 文 《情断无人区》《五道 了。我多么盼望着长眠的任何一个战友，在药劲散 了以后 ，我能够喜出 梁落雪，五道梁天晴》 望外地看到他们突然站起来 ，和我握握手 ，哪怕抚摸一下我的衣角也 《藏羚羊跪拜》等4篇 好 !可是没有。长久的离别和相聚后都是怅然，依旧的怅然。墓地里在 散文选入初中语文课 寒风中摇摆的小草，带给我的是空空如也的揪心呼唤。从昆仑山的格尔 本。《藏地兵书》获得第 囊 木河走到这里，往多处说也就是二十来里地，但那是我们天长地久的脚 五届鲁迅文学奖。 震 步都要走的路程。前面的几代战友 已经走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以及 80 · 作 家 研 究 此后 出生的几代人还要走下去。可以预言，我们 年代，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和中期，共和国刚 会走得很艰辛，但绝不孤独。毕竟那些埋在雪里 刚在百废待举的土地上站稳脚根，青藏高原之艰 的路依然是标杆。 苦之简陋是今人无法想象的。一切供应都是从 内 这也是陵园吗，什么样 的陵园呢?号称八百 地用骆驼或汽车运来 ，西藏连块肥皂也不能造。 里的地面上 ，零零散散的墓地只占去它的一角。 牧人们要把作为主要燃料的牦牛粪饼点燃起来， 遍野覆盖着一层 白花花的盐碱、莽原、戈壁。它南 还得用近者兰州 、西安 ，远者北京、上海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