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方生方死”的语言与哲理解读.pdfVIP

《中国文化研究)2013年夏之卷 《庄子》“方生方死’’的语言与哲理解读 王继红 陈前瑞 提 要 《庄子》中有两处“方生方死”，从语言和哲学的角度都存在不同的解读。本 文从词义与语篇两个角度分析，认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方”表示处于某一状态， 全句表示从生死不同的状态对生死持有不同的认识；“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的两个 “方”共同表示两个事件前后相继。两者反映了庄子与惠施不同的哲学思想，庄子不大可 能像已有文献认为的那样，引用惠施的观点来证明自己的“道枢”。正确理解《庄子》的疑 难语句，需要微观与宏观这两个视角的相互观照。 关键词庄子“方生方死”词义哲学 一《庄子》中的两处“方生方死 《庄子》语言恍惚，思想玄奥，其中有两处“方生方死”。一处出现在《齐物论》中，可 以视为庄子的观点，例如： 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 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日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 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 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① 另一处出现在《天下》，明显出自惠施之语，例如：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物之意，日：“至大无外，谓之大 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 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 同异。” 对这两处“方生方死”的关系，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陈鼓应在注解《齐物论》的“方生方 死”之后按日：“这是惠施的哲学命题之一(见《天下篇》)，此处就相对主义的观点说明事 物的相对转换。”②王叔岷在《齐物论》的“方生方死”处注El：“生、死喻是、非之起、灭，与 惠施所谓‘物方生方死’(《天下篇》)就物之生死而言异义。盖此章旨在破儒墨是、非之 ①郭象注，成玄英疏，曹基础、黄兰发整理：《庄子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34—35 页。下文所引庄子及郭象注、成玄英疏均引自该书，为避免重复，不再标注页码。 ②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3页。 《庄子》“方生方死”的语言与哲理解读 67 执也。”①这两位庄学名家在有关“惠施的哲学命题”方面的歧见，同时也反映了千百年来 《庄子》注疏中的纷纭见解，却未见专门的对比分析，这引起了笔者极大的兴趣。 本文先梳理注释者对这两处“方生方死”语言含义的解读，然后分析这两句所体现的 哲学思想，最后简要探讨语言学研究对于准确地理解传统文本中疑难语句的作用。 二 “方生方死”的语言解读 (一)《齐物论》的“方生方死” 《齐物论》“方生方死”的“方”在古今注疏中主要有四种不同的解读。 1．“方”表示处于某种状态 郭象注：夫死生之变，犹春秋冬夏四时行耳。故死生之状虽异，其于各安所遇，一也。 今生者方自谓生为生，而死者方自谓生为死，则无生矣。生者方自谓死为死，而死者方自 谓死为生，则无死矣。无生无死，无可无不可，故儒墨之辨，吾所不能同也；至于各冥其分， 吾所不能异也。 成玄英疏：言彼此是非，无异生死之说也。夫生死交谢，由寒暑之递迁。而生者以生 为生，而死者将生为死，亦如是者以是为是，而非者以是为非。故知因是而非，因非而是。 因非而是，则无是矣；因是而非，则无非矣。是以无是无非，无生无死，无可无不可，何彼此 之论乎! “方生”在郭象注中释读为“生者方自谓生为生”，在成玄英疏中释读为“生者以生为 生”。这两种释读中谓词“自谓…‘以……为”均为状态谓词，表示对“生”的一种看法，将 “生”视为“生”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生、死”为一种状态，“方”表示在某一参照时间 某种认识成立。同理“可、不可”也是一种认识、判断，也是状态性的。因此，将“方”理解 为在某个参照点事物处于某种状态，可以对四个“方”做出一致性解释。 2．“方”表动作进行，相当于“正在” 王先谦解释说“然其说随生随灭，随灭随生，浮游无定，郭以此言生死之变，非是”。② 其中的“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