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简帛研究.doc

“愉悦”何以可能？ ——《论语》首章新析 上海大学哲学系 朱 承 【摘要】 “愉悦”作为一种在世情绪，对于成就自我、成全他人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论语》首章展现了“愉悦”在人生各种场域中的可能性。从《论语》首章可以看出，保持“説”、“乐”或是“不愠”的情绪，对于人们在探索世界、发掘心灵、应对朋友或者遭遇误解时始终凸显仁者气象，既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 【关键词】 愉悦；成就自己；成全他人 人生世上，总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这个“人”，既是他人，与我们“共在”的他人，有朋友，也有陌生人，甚至敌人；也可能是我们自己，是“此在”。我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爱憎愁苦，很大程度上产生于我们和自己打交道、和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以什么样的情绪、姿态对待自己、对待他人，是人生的大问题，探讨这些问题总是能够引人入胜。《论语》作为教人为人的儒家经典，给我们启发良多。 在《论语》开篇，孔子说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説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我们认为，这段话在一定意义上，从儒家的角度或者从孔子的立场上回应了人生在世的情绪问题。如果我们把“学”、“习”当作自己如何面对自己，把应对自“远方”而来的“朋”以及“不知”我们的“人”当作面对他人，我们会发现，“君子”始终保持了“説”、“乐”以及“不愠”的积极情绪，或者君子以一种“愉悦”的姿态来面对自己、面对朋友以及面对陌生人、甚至敌人，在愉悦中应对世界，成就自己并成全他人。 关于人的在世情绪，《论语》首章以孔子之言论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典范， 阮元《揅经室集》：此章三节皆孔子一生事实，故弟子论撰之时，以此冠二十篇之首也。《论语正义》上记述：“夫子一生进德修业之大，咸括于此章。”梁清远《采荣录》认为，“《论语》一书，首言为学，即曰悦，曰乐，曰君子。此圣人最善诱人处，盖知人皆惮于学而畏其苦也。是以鼓之以心意之畅适，动之以至美之嘉名，令人有欣羡之意，而不得不勉力于此也。此圣人所以为万世师。”许嘉璐认为此章“反映了孔子的人生观、伦理观、价值观的核心，浓缩了《论语》的主要思想”，类似的说法很多，这也在一定意义上为我们不断诠释和理解这一简短的文字提供了必要性。可以说，《论语》首章既是孔子人生体会及教人之法，也具体的诠释了儒家的理想“仁者不忧”（《论语·宪问》），同时还体现了儒家哲学在处理自我与他人关系上的精微广大之所在，值得反复体会。 一、成就自我的本然之乐 列奥·施特劳斯在《自然权利与历史》中不无感慨的说道：“生活就是对愉悦的毫无愉悦的追求。”生活在本质上追求愉悦，无论这种愉悦是由物质带来的还是精神带来的，愉悦本身都可以算作生活的目的之一。在一定意义上，哲学家们就是在思想上为人类探索通向愉悦的道路。孔子就是这样的哲学家，他本人的生活虽然栖栖遑遑，但他始终认同好的生活应该通向愉悦，这一点，从他同意曽点的“沂水春风”之乐，即把现世的精神愉悦当作人生的志向，我们大略可以推知一二。但孔子比施特劳斯更进一步之处在于，非但生活的目的是愉悦，生活的过程同样也是愉悦的，也就是说，在个体成就自我的征程中，应该洋溢着喜悦与欢乐，这就是所谓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説乎”。 在孔子看来，“学”是为己之学，修身之学，学是为了成就自己，当然，这种成就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而是德业的成就。儒家一再宣传的“大学之道”，即是强调“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在修身、明德进而成就自己的人生历程中，孔子认为，个体的姿态和情绪是应该是积极的和喜悦的。朱熹解释道：“説，喜意也。既学而又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悦，其进自不能已矣。”这种喜悦来自内心的充实且不可遏制，是真诚的喜悦，即使是被正统儒学目为异端的李贽也认为：“学则有悦乐而无愠，何等快活！何等受用！不学真是小人，一生惟有烦恼而已。” “学”是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同时体会到德性修养对个人而言不是苦痛，而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觉解，《白虎通·辟雍篇》上说：“学之为言觉也，以觉悟所未知也。”对宇宙人生的觉解，是人之为人的一种高峰体验，“学”能够帮助人们朝向“觉解”之路，故而人应该在“学”中感受愉悦。明儒王畿曾提到：“学者，觉也。时习便是常觉。觉与梦对，梦中颠倒呻吟，苦境万变。苦与悦对，学而常觉，则苦境自之而悦，所谓礼义之悦我心也。”从王畿的这个角度来看，“学”是不断自觉的过程，人生若不自觉自知，便恍如梦境，摆脱梦境的过程是逐渐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而这种对宇宙人生的觉解使人了然到“説”乃人生之本然状况，也便实现了“不亦説乎”。王阳明门下另外一位学者王艮更是将“学”与“乐”视为一体，他撰有《乐学歌》以明此理：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