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刚才突然意识到我都35了.docVIP

宁浩刚才突然意识到我都35了电影即将上映，但导演本人看起来并无兴奋之意。他在椅子里不停地变换坐姿，目光总是落在前方左上角一个虚无的点，扭肩、转动脖子，眼睛眨动很快。两拨记者交接采访权时，他摸出一瓶眼药水，往眼睛里滴。 片方的宣传人员正在叮嘱，“如果聊到《无人区》，不要用妥协这个词，包括受害者，这是一种引导。树立一种和审查部门的对立是不好的，导演还得往前走。” 宁浩正在和上一拨记者进行最后的交谈。他说自己就是个做街边货的，顶多博人一笑，“就算我做的东西成了牌子，那也是一地摊货，我的那些英雄都是地摊货。” 若贬若褒的态度，引来对方似真似假的夸赞。 记者：“您的心态—直都这么清醒?” 宁浩：“清醒吗?” 记者：“清醒啊!” 宁浩：“我不清醒。其实—直都不清醒。要是真清醒就不会总是要到事后才明白。每次都这样，一做完就知道哪里做得不好。” 听着他们说话，《人物》记者想起采访前宁浩一位熟人的提醒：“千万别试图夸宁浩，也别被他谈话中自我互搏的部分绕进去。他说事儿的时候很不愿意下结论，下完一个结论，当你表示同意，他就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反驳自己，弄得你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所以千万别附和。” 这番提醒有道理，但也不全是这样。他有一定的防备意识，比如——摄影师让他配合拍摄一些用于PS的头像照片，宁浩拒绝了。但他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开放的，谈起在《桃姐》里的客串演出，聊到“演员”这个身份，宁浩突然说：“演员是神性的，他扮演的是某种人的代表，偶像也是神性的——偶像这个词本来就是宗教用语。至于有些人因为够漂亮就能成为偶像，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美本身就代表了全人类对美好基因的追求。” 宁浩的眼睛直视对方，种种令他不舒服的毛病似乎都暂时远去了。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缓慢地晃悠着肩膀，转动着，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上甩出去。轮到我来领教他“自我互搏”的一小时开始了。 我问他，为什么爱写小人物。 宁浩的新片《黄金大劫案》又是一个关于小人物的故事。故事背景放到1930年代，几个年轻人去劫伪满洲国银行金库，宁浩电影的基本元素都还在：小人物、钱。小人物们无一例外受到金钱的诱惑，他们在欲望面前做出选择，承受精神挣扎。 “我就是这个阶层、这片土壤里生长的，我了解普通人的不足、痛苦、希望，所以热爱他们。咱们国家没什么根正苗红的大人物，大多数人20年前都一样，都是从一穷二白开始的。” 他自己正是“小人物变英雄”这个故事套路的现实版本——曾经是钢铁厂里的家属子弟，来北京当北漂，靠拍MV挣钱，最后成长为社会主流语境和投资人认可的青年导演。“我是从太原钢铁厂出来的，母亲是厂里做宣传的小干部，父亲曾经是军人。后来读了10年子弟学校，周围的朋友都是工人和工人之后。我对工人的生活很熟悉。工人曾经是无产阶级，这曾经是一个非常……主流……的阶级。这个阶级一没有钱，二没有权，他们没有这些东西可以交换，所以更重感情，因为他们有的只是情感、义气、江湖。工人阶级身上的某些色彩近似于黑帮片，比如特别看重规矩，谁讲究、谁不讲究，一清二楚，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给我送碗饺子我给你送碗面，今儿准揍了你，明天我帮你去揍他，一种类似江湖义气的规则。” 宁浩认可小人物的价值，认为他们可以成为了不起的人，但绝对不是成为社会所认可的那种“英雄”，所以他总是双向论证这个事情，要么是论证小人物可以成为真英雄，要么论证社会认为的英雄实质上是狗熊，是假的。再往下，谈到他对新片的判断，宁浩自己作出了一个残酷的判决：“不好。” 一个新片即将上映的导演，坐在这里告诉我，他觉得他的新片不好，这和我们熟悉的任何一种商业性质的发片宣传套话都不符合，也完全可以被人用作攻击和伤害这部新片的凭证。于是我问他，说这句话和之前的“地摊货”，是不是因为他太低调、太谦虚，或者出于对完美主义的追求。“就是不好，它有什么可谦虚的。好是有标准的，在我这看来就是不够好，不够完美。有太多毛病而且毛病非常清楚，我每次都是一拍完就知道电影该怎么改了。最后一剪完，觉得重拍一遍就对了，这场应该这么拍，这几场戏合在一起就对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审判，那么审判者是谁? “就是我自己。” 继续说“工人阶级老大哥”的故事。 “这里有情感、兄弟关系，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没有利益交换。我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看到更多的是除了钱和权之外的东西，是那样的人性。” 没多久，这一切发生变化，改革让大量工人离开岗位，他们被送进社会自主择业，变形为商人、手工业者。 “你能看到他们从企业工人变成小市民，人群里的欲望和规则随之发生改变，对他们旧有的东西发生冲击，他们就活在这种挣扎里面。《疯狂的石头》说的就是最后一茬还扛着的工人阶级——工厂里的保卫科科长是非常工人阶级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