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象与历史研究—以荆轲刺秦王图为例学者早已指出.PDF

1 圖象與歷史研究 — 以荊軻刺秦王圖為例 學者早已指出，漢代荊軻刺秦王圖描繪的是荊軻擲出匕首，誤中銅柱，秦王 奔逃，整個故事最緊張高潮的一刻。基本上，大家的注意力一向集中在畫像如何 表現故事的高潮，較少留意畫工以怎樣的技巧去呈現情節的發展以及其中可能包 含的「時間差」或「時間幅度」。 如果稍稍留意，就不難發現武氏祠左石室、前石室和武梁祠三幅刺秦王圖所 表現的並不僅僅是故事中的某「一剎那」，而是將不同時間點，先後發生的若干 情節壓縮表現在同一個畫面中 （附圖.1-3 ）。依照《史記‧刺客列傳》的描述，見 秦王時，荊軻親捧盛有樊於期頭顱的盒子，秦舞陽捧著督亢的地圖，匕首藏在地 圖中。秦舞陽來到殿下，害怕，荊軻受命代為奉上地圖。圖窮而匕首見。荊軻左 手把秦王之袖，右手以匕首行刺，僅斷衣袖，秦王驚走。依秦宮的規矩，任護衛 的郎中在殿下，非召不得上殿。隨侍在旁的夏無且曾以藥囊擊荊軻。秦王後因左 右叫嚷提醒，才拔出佩劍還擊，斷荊軻左股。荊軻失去行動能力，不得已擲出匕 首。匕首僅中銅柱。秦王復擊軻，軻自知事敗，倚柱笑罵，「左右既前殺軻」。 司馬遷記述的情節和《戰國策 ‧燕策》相近，和漢畫中的描繪則頗有出入。 畫像中既沒有地圖，也沒有侍醫以藥囊擊荊軻一節。或者說，畫像較突出表現的 是一個盛有頭顱的盒子，秦王奔逃，荊軻被人攔腰抱住，以及匕首洞穿立柱的情 景。依情節的時間序列，武氏祠三幅刺秦王圖所描繪的最少包括五個先後的時間 段落： 秦舞陽害怕，匐匍在地 （武梁祠、後石室兩幅最明確，匐匍者身旁有榜題「秦舞陽」）。 荊軻打開盛樊於期頭的盒子 （三幅皆有盛有人頭已打開的盒子），請秦王驗看， （1）荊軻揮匕首，僅斷秦王衣袖（後、左石室二幅可見已斬斷的衣袖），秦王奔逃， （2 ）荊軻欲追，卻遭攔阻，被人攔腰抱住 （三幅皆同）， （3 ）荊軻擲出匕首，匕首洞穿立柱 （三幅皆同）， （4 ）持盾握劍的武士前來救秦王，從前後包抄荊軻 （左、前石室）。 不論根據那一種故事版本，上述情節中，荊軻獻上盛樊於期頭顱的盒子，秦王觀 看一節必發生在前。畫像中有一個已清楚打開，露出頭顱的盒子，又有一截已斷 的衣袖，清楚交待出故事較早的情節。接著依《史記》的記述，荊軻擲出匕首是 發生在左股斷廢之後。畫像中的荊軻還能站立，還能追，被人攔腰抱住。抱住荊 軻的人手中並無藥囊之類的東西，不能確定他就是夏無且。單從畫像無法知道荊 軻是否因左股斷，無法追，才被迫擲出匕首。只見畫像中的匕首急速洞穿柱子， 匕首尾端的纓繐還處於飛飄的狀態。這時或隨後，秦王的衛士持盾劍而上，終取 荊軻性命。這無疑是故事最後的一幕。 過去大家為洞穿立柱的匕首所吸引，而忽略了打開的盒子和斷袖所代表的 「時間」上的意義。如果注意到這些，就可以領會武氏祠畫工所企圖表現的不僅 是故事中那最緊張的一瞬間，而是故事前後的發展過程。佈局的重點無疑是放在 畫面較中央位置的立柱和穿過柱子的匕首，以及圍繞柱子各人物的動作上。這樣 2 的重點佈局，能成功地吸引今人的目光，相信在漢代也同樣成功。不過，他們想 要表現的不僅如此。他們利用佔空間不多的盛頭顱的盒子和斷袖，很技巧地交待 出較早的情節。前石室的一幅在秦王身旁地上甚至還有一雙並排的鞋子，似乎也 在提示某些失傳的情節。這些都不是漫無目的的點綴，而是引導觀者去想像情節 的一步步發展，達到最後的高潮。 武氏祠的畫工有此巧思，其他作坊的匠人則似乎寧可利用更精簡的畫面，單 單捉捕那最精彩的一刻：沒有盛樊於期頭顱的盒子，沒有斷裂的衣袖，沒有鞋履， 也沒有上殿的衛士，只有匕首刺入立柱的一剎那 （如沂南北寨畫像石墓所見）。因此， 以荊軻刺秦王圖為例，可以說漢代畫工在處理畫像的時間因素上，最少有兩種手 法： 1) 一是在畫面上僅掌握並提示最精彩的一刻，使觀者一望即知畫像所要述說 的故事，而將故事的前後情節留給觀賞者自己去想像和補充； 2) 二是將先後的情節，以佈局輕重的技巧，同時呈現在畫面上，引導觀賞者利 用畫中出現的人物、物件或場面，解讀出故事一幕幕的發展。 《戰國策》和《史記》在荊軻刺秦王的故事裡都提到侍醫夏無且以藥囊擊荊 軻。畫像並沒有這樣的場面。但是學者仍將抱住荊軻的人定為夏無且；《史記》 說秦王曾在旁人的提醒下，自背後拔劍。畫像也沒有這樣的描繪。有人卻將畫像 裡秦王手中握的璧，勉強解釋成不見劍身的劍之圓首或劍柄的刻飾。在有關信 仰、神仙的討論裡，牽強附會的情形更是多得不勝枚舉。 姑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