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一片恒温的流域－长江三峡杨方婷.PDFVIP

守候一片恆溫的流域－長江三峽 楊方婷 江漢平原的天氣發高燒原是司空見慣了，但到達宜昌三峽大壩施工地點時， 我不自主打了幾個寒噤，感覺江風挾帶小密度的涼意簇擁而來。 三峽大壩 車行至宜昌，離此行的重頭戲長江三峽就更進了一步。靠近壩區，有一 系列嶄新的建築，大壩的工程師在此運籌帷幄，歷史少不得記他們一筆。2009 年的審判日，這個在戰士麾下、詩人筆端活了五千年的長江三峽，可望在接受來 自世界各地的驚歎和掌聲後，一迴身，灰飛煙滅。 任憑是文士的吟誦謳歌，武將的金戈鐵蹄，征人的客愁，舟子的心曲，一併 一視同仁，打入江底冷宮，永不得超生。長江水，好長，好深，好冷…… 。 三峽大壩專業地陪指劃著偉大的竣工模型，臉上滿是為人父母樣態的驕傲， 絮絮叨聒孩兒的成長藍圖，昂揚的語調被颯颯的風撩成一段錯落的音階。隨著他 登上罈子嶺觀景，我覺得心底某個部分有一點失溫。他們說是天意命定，偌大的 三峽全是喀斯特地形，就三斗坪屬堅硬的花崗岩，因而它成了大壩的真命天子。 工程處像一片橫七豎八的灰漠，盡是被絞碎的岩塊；已瓦解的堅岩在機器腸壁的 慰撫後源源自孔道輸出，形成一道細緻柔軟的砂瀑，下方已匯成砂河。 這就是大壩的金鋼不壞之前身，取三峽之岩來殘殺三峽；本是同根生，相煎 何太急？ 暮雨來過，迎面的江風攀纏著我，落落索索。浥溼的粒子糾黏成一抹抹，劈 頭夾面就是一記記結實的摑，我又顫了個機伶伶的哆嗦。 明知下方是傲視全球的世紀工程，我卻覺得殘忍、醜惡。它尚是個在發育中 的胚胎，心思卻忒多；裸露的鷹架、猛獸似的工程機具、深深淺淺的溝壕和看不 太懂的許多其他，儼是被利刃開膛剖肚的體腔，管腺漫無章法，淌著泥灰色的膿 血。快速增殖成長的世紀工程映襯著後方不遠處的西陵峽，明顯是君子道消小人 得志。西陵峽投訴無門，任由美貌一點一滴被剝蝕、被吞噬。長江三峽，你們真 的打算沉默以對嗎？ 雨痕尚未乾晞，蜻蛉點破暮色，飄忽而過，薄翼馱著的曭莽太沉重；罈子嶺 陷在一片冷色調中，空氣透析著涼颼颼的，長江的淚。 回碼頭的路上又飄雨了，是微雨，但挺好是打傘。 連接碼頭到船邊的，是一條簡單不過的堤。漉濕的路面反芻堤畔的燈火，天 際生魄的月輪軋著團光，此外一片廣袤的漆黑。長江攤平在不遠的前方，江水自 那片漆黑中沇沇而來；浪舌舔破了黑，輕吻著岸邊，被燈光逮個著，旋汩汩而回， 微起啪答的聲響鈐在夜色中，而雨，也微微的。 寒雨連江夜入「楚」，平明送客「巴」山孤。不知怎的，心中浮現這詩句， 只是靜默地行在堤上，彷彿遁入一輩子也走不完的黑夜之中。江水在暗處抽噎， 送了幾回顛簸，顛了我一地細細碎碎的惆悵。 葛洲壩 天色平明，遊輪便開航了，鳴笛自肺管撳出幾聲沉邁的苦吟，在江心踉踉蹌 蹌。 到上午十一時是上水船隻通過的時段。黃褐色的江水在壩內微微喘息，兩旁 壁壘分明有兩截顏色，據說裡外頭江面被截成兩個橫面，落差就是這般大。閘門 是板重的黑色，密密實實堵住了江水。 稍後，後邊的閘門也鎖上了，我們身陷其中，合當是「甕中捉鱉」這情景。 半個多鐘頭過去，下方開始注水，十多分鐘內，搭緩升梯般，船身直遽上升；水 漲船高，漸漸，葛洲壩不再高高在上，終至和我們平起平坐。閘裏閘外借貸平衡 後，閘門審核通過銷案，緩緩開啟，江水乘隙蜂擁，解放了出去。前方不遠處可 不就是西陵峽了？ 坐臥於此，葛洲壩一呼一息，吐納之間玩弄長江水於股掌，宛如蹲踞在三峽 咽喉的黑色怪獸，鼓氣一噓，任憑李白的謫仙妙句抑是杜甫的凌雲健筆，全都給 淹入歷史的洪流中。又因著它，而今江輪可以履險如夷，暢行無阻於三峽之中， 供我在此道它風涼；如此，葛洲壩是功是過？還是一個醜陋的必要？ 西陵峽 風兒同江水簌簌地拂來，隱翳上一層月白色的青山在眼前羅列排開，交疊錯 落；船行過了西陵峽上水入口的南津關和三遊洞。 西陵峽是三峽中最長也是最險的一個，寬谷和峽谷間或交錯，水路紆曲，灘 多流急。水經江水注記有一段歌謠，道是：「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 黃牛如故」。此話雖不無誇飾，但江水在此確有一個大迴轉。 附近有座黃陵廟，巍巍的山門古意可掬。禹王殿為其主體，傳言禹曾疏鑿三 峽，天神化身為黃牛下凡相助；旁邊的武侯祠則是晚清時的建築，殿旁的鐵樹相 傳是孔明所親手栽植，每逢三峽盛事便會著花。這些穿鑿附會是否屬實已不重 要，山水因之而有情，遊人的想像座標也因之機趣橫生，偌大的風物，觀光能量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