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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专制与专制主义的理论谱系： 从戊戌到辛亥 赵利栋 一 引言 年青的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历史 的全部运动，既是它的现实的产生活动——它的经验存在的诞生 活动，——同时，对它思维着的意识来说，又是它的被理解和被 认识到的生成运动。”①也就是说历史的研究，既要研究历史本 身的进程，同时也要反省研究者对于历史本身的认识，这两个过 程统一于历史研究之中。随着研究者自身对历史认识的深化，对 于历史自身就会有许多重新的认识。举例来说，以往我何总是称 传统中国社会是封建社会，是专制政体，并以此来认识中国历 史，最终成为解释整个中国社会历史的核心观念。这一方面由于 前人对于中国社会历史本身的研究不足所致，同时亦是当时中国 现实社会的历史进程需要这样的理论来为当时的社会改革与政治 革命服务。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研究者对于中国社会历史自 身研究的深入，以及随着中国社会发展的新情况，这样的概念的 ①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央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 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第2版，第297页。 226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青年学术论坛(2007年卷) 解释力也就开始受到质疑。 对于中国是否是封建社会，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争论。近 年来对于封建与封建社会这一概念，研究者进行了诸多理论上 的分疏和概念流变的考察。对中国是否是专制社会，数十年来 亦颇有研究者提出质疑，如钱穆认为把自秦以来的中国社会看 作君主专制社会，是把西洋的名词装进中国历史，把中国社会与 西方社会牵强比附，而不是实事求是了解中国史的结果。中国传 统的政治理论并不以“主权”为理论的重点，强调的是以官位 定职分的“君职论”，而不是“君权论”。在实际的政治活动中， 君主的权力也要受到相权及制度方面的制约。①孔飞力近年的研 究也指出，就清代的国家制度而言，很难说是专制主义国家，而 有可能是专制权力与常规权力共存的“官僚君主制”②。台湾学 者甘怀真则质疑过中国的皇帝制度是否为专制的问题，并指出不 应现成地用西方历史框架来研究中国历史，而是要思索过去的中 国人是如何看待当时存在的事物、思想③。国内学者彭小瑜在比 较中西刑罚制度后，也认为从最近欧洲学者对西方国家特征的分 析来看，秦汉以来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有可能是一个非历 史或反历史的观念，应该对之进行审慎的重新分析④。这些研究 都提示，用“专制”或“专制主义”来解释秦汉以来的历史可 能是简单地把中国历史西方化了，从而掩盖了中国历史本身的独 特性。 ①钱穆：中国传统政治》，《国史新论(钱宾四先生全集第三十册)，联经 出版事业公司，1998，第95—98、105—119页；《国史大纲》(钱宾四先生 全集第二十七册)。第25—26页。 ② [美]孔飞力著《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陈兼、刘昶等译，上 海三联书店，1999，第244—249页。 ③甘怀真：《皇帝制度是否为专制)，见氏著皇帝、礼仪与经典诠释：中国 古代政治史研究，台北喜玛拉雅基金会，2003，第511～519页。 ④彭小瑜：《中西历史比较研究是否可行——由刑罚的宽免说到“专制主义中 央集权”的可疑。《史学月刊’2005年第1期。 中国专制与专制主义的理论谱系：从戊戌到辛亥 227 前辈学者的研究促使我们反思，西方意义上的专制和专制主 义的概念是如何传入中国的，中国人是如何接受的，中国传统政 治思想的哪些因素使得这些观念较易为中国人所接受，同时在当 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些概念又是如何运用的?本文循着这一思路，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此一问题加以探讨。 二早期对国体知识的引入与译语 汉语中的“专制”一词，在先秦即已出现①，但都不是用来 描述政体的。作为政体的专制概念源自西方，一般可以追溯到古 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但这个概念在西方的政治思想史上有相当多 的变化，正如佩里·安德森所指出的那样，“这个概念从一开始 就是一种站在外面对东方的评价”。专制政体的概念始于希腊 人，其最初的意义为一个家族的首领或一家之主；奴隶的主人； 君主对其臣民的所有权力，这种权力和主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