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新文化运动与中国的家族制度.doc

五四新文化运动与中国的家族制度 — — — 读史札记之一 ● 　 严家炎 　　 家族制度曾是五四新文化运动锋芒所向的焦点之一。陈独秀 《宪法与孔教》 一文在批判 “ 三纲”说时 ,实际上已涉及到了礼教和家族制度 ,认为 “ 此等别尊卑、 明贵贱之阶级制度 ,乃宗法社会封建时代所同然”①。1917年初 ,吴虞在 《新青年》 上发表了 《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 ,正式指出 “ 盖孝之范围 ,无所不包 ,家族制度与专制政治 ,遂胶固而不可以分析。 ”鲁迅则在 1918 年 5 月发表了白话小说 《狂人日记》 ,如作者自己所说: “ 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②。他还写了《我之节烈观》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等一系列论文 ,申述他在家族问题上的见解。影响所及 ,此后三十年里 ,新文学作品涉及大家族制度题材者 ,简直难以计数 ,其中著名的 ,小说如巴金的长篇 《家》 《春》 《秋》 ,中篇 《憩园》《寒夜》 ,丁玲的长篇 《母亲》 ,端木蕻良的长篇 《科尔沁旗草原》 ,老舍的长篇 《四世同堂》 ,梅娘的 《蟹》 ,路翎的长篇 《财主底儿女们》 ,戏剧如曹禺的 《雷雨》 《原野》 《北京人》等。其间思想倾向虽不尽相同 ,然对家族制度持非议乃至猛烈攻击者居多。 今天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看待五四新文化运动对家族制度的批判 ? 1 要评论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家族制度问题上的功过 ,有必要先对家族制度本身作一番粗略的考察。 在原始社会初期 ,并无所谓家族制度。两千二百五十年前的 《吕氏春秋· 恃君览》 中 ,有这样一段话形容初民时代人们的生活状况: 　　 其民聚生群处 ,知母不知父 ,无亲戚、 兄弟、 夫妇、 男女之别。 那时可以说还处在群婚阶段 ,抚养子女的责任完全由女性承担 ,人们只知道谁是母亲 ,不知道谁是父亲。那是没有家庭的母系氏族社会。因为没有家庭 ,所以无所谓亲戚、 兄弟、夫妇 ,也不讲究男女的区别了。后来随着劳动工具的进步 ,社会有了剩余产品。男子由于体力比女子强健 ,有机会创造更多剩余产品 ,也有机会占有更多剩余产品。于是 ,氏族社会就逐步由母系向父系过渡 ,家庭、 私有制也同时产生。 家庭从它产生之时起 ,就具有男权制的特征;而家族制度则正是男权制的扩大和系统化。所谓家族制度 ,大体包容以下内涵:第一 ,以男性为中心 ,尊者长者专权 ,父 — 子 —孙代代传承 妇女在其中完全没有地位。第二 ,为保证男子血统上的绵延不断 ,位尊者实行公开的一夫多妻制。按照 《礼记》 和 《 〈春秋〉 公羊传》 的说法 ,秦汉以前 , “ 天子有六宫、三夫人、 九嫔、 二十七世妇、 八十一御妻;诸侯有九女;大夫一妻二妾;士则一妻一妾。 ” 第三 ,儿子多了以后 ,为避免兄弟之间争斗、 残杀 ,明确实行立嫡、 立长的制度 ,由嫡长子— — — 宗子优先继位。宗子这支为大宗 ,其余为小宗。各小宗共尊大宗。而各小宗内部又各有自己的宗子。宗子制逐渐淡化后 ,族长替代了宗子的某些责权。第四 ,设祖庙、 宗祠(也是家族的法庭) 共同祭祀祖先 ,同宗同族为亲 ,按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及战争中功业大小 ,分配家族享有的权力和财产。这从 “ 宗族”二字的构成上也多少能看出其含义: “ 宗”字就是一座庙与一个神(示) , “ 族”字则是一面旗与一支箭(矢) ,最早也就是指那些在同一座庙里祭示同一神灵的人们 ,以及在同一面旗帜下共同去作战的人们。宗族成员既然命运与共 ,权力、 财产的分配自然也就各有其份。所有这些 ,都体现出宗法制共有的原则和要求。当然 ,家族制度的形成 ,也同中国这个大面积的农业社会具有比较稳定的生活、居住条件有关。如果是古代匈奴那样的游牧民族 ,或者像地中海沿岸主要经商的岛国 ,他们迁徙多 ,家庭分裂快 ,就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形成多世同堂、 聚族而居的大家族制度。 中国的家族制度 ,似乎在夏朝以前 “ 五帝”时代就已有了不完备的刍型。 《史记· 五帝本纪》 说 “ 轩辕时 ,神农氏世衰” ,黄帝以三战而服炎帝 ,后又擒杀蚩尤 ,于是被各部族领袖尊为天子。黄帝共二十五子 ,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想必这个家族的成员在战争中发挥了用。螺祖是黄帝的正妃 ,生有二子:一为玄嚣 ,二为昌意 ,后来即位的都是他们两人的子孙 ,可见时已有嫡庶之分 ,传嫡已成制度。据说黄帝 “ 在位百年而崩”③,儿辈大概也老了 ,所以继位者是他的孙子高阳(昌意之子) ,也就是帝颛顼。颛顼死后 ,由其侄子高辛(玄嚣之孙)继位 ,是为帝喾。喾去世 ,先由其子挚代立 ,九年后又由喾的另一个儿子、 挚的弟弟放勋接位 ,是为帝尧。 “ 尧立七十年得舜 ,二十年而老 ,令舜摄行天子之政 ,荐之于天。 ”④这位舜帝 ,就是颛顼的六世孙 ,同时又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