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 2012年第11期.docVIP

我外婆 2012年第11期 　　昨夜，外婆入梦来。 　　是外婆的床。我头枕在外婆两条越来越瘦的小腿上。外婆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听阿嬷的话，明天放心回去吧，你看我这不是全好了嘛。”我说：“阿嬷，你要答应我啊，我们走了你一定要保重。”阿嬷说：“好，快睡啊。”迷迷糊糊之中，外婆在拉我的被子，一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我。外婆一点儿也没盖着。我赶忙扯着被子给外婆盖上，又像儿时那样去搂外婆。外婆一身冰冷，我的心一阵阵的酸楚。 　　我惊醒了。恍惚中从床上坐起来，外婆真的走了吗？清晨走出卧室，没敢告诉妈妈昨夜外婆来看我了。 　　外婆是千千万万个农村妇女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可凄苦的命运，却磨练出了她超乎常人的坚韧、勤劳、朴实、善良和乐观，也因此深得村里所有人的敬佩和爱戴。 　　听小舅公说，外婆出世时，大舅公不满周岁，还未断奶。老外婆无法同时抚养两个哺乳的孩子，加上家境十分贫寒，大人们都不能糊饱肚子，只有送走一个给人家喂养，两个孩子才有同时生存的希望。权衡之下当然是把外婆送走了。小舅公说，外婆被抱走的那天，老外公万分不舍，伤心欲绝。外婆就成了外公家的童养媳了。外公家有两兄弟，在父母双亡后，他们俩兄弟感情至深相依为命，可外貌和性格却截然不同。老伯父白白净净，小小的个子，温文尔雅，谈吐咬文嚼字，满口的之乎者也，一副柔弱的书生模样。外公又黑又瘦，高高大大，一副老农民相，后来他成了公社书记。一字不识的外婆自然就嫁给了农民式的外公。老伯父娶了个当地地主的女儿，好不风光。强势的老伯母无时无刻不欺压着外婆。外公为了不影响兄弟间的感情，叫外婆要忍让。从此到外婆手里的一切都是老伯母挑剩的，那时骄横的老伯母几乎从未认真跟外婆说过一句话。外婆忍着屈辱，默默地操持这个家。 　　外婆生育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是我妈妈）和两个儿子。我的两个舅舅仿佛是外公两兄弟的差错版，大舅舅高高大大，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小舅舅小小个子，黑黑瘦瘦，粗粗鲁鲁。老伯母只生了三个女儿。老伯父认真地给这两个侄子各起了个小名，说大舅有八成像人，叫“八成”，小舅只有二成像人，叫“二成”，加起来十成，才是人样。听起来很滑稽。但无论怎样，他们陈家还是有两个男丁了，显然是值得欢喜的事。在闹饥荒的年代，外婆又收养了一个儿子，这个舅舅是他的母亲挑着他和他的弟弟到处要饭要到外婆家时，外婆觉得他们可怜，用仅存的一点小钱和部分食物换来的。于是，我就有了三个舅舅。就这样，老伯母也从不低头，依然高高在上。外婆仍旧本分得无声无息。 　　直至后来，外公和老伯父两兄弟相继去世，老伯母年纪大了，也许对自己从前的所为有所触动，终于放下架子，主动向外婆示好，两个孤寡的妯娌将近70岁才慢慢有了情感的交流。外婆从不记仇，1987年的夏天还与老伯母结伴来到深圳，在我家小住了几个月。估计那也是她俩人生中最值得记忆的一段日子吧。 　　外公是在1980年春天去世的，至今外婆已孤独了三十多年。因长期的劳累，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的十年因患眼疾无法医治，几乎是在黑暗中度过。她怕太过麻烦晚辈们，在双目失明后，还要坚持自己洗漱和收拾物件，自然没少摔跤。严重的一次摔得股骨粉碎性骨折，在装了几根钢钉出院后，依然拄着拐杖，自己摸索着走了几年，直到再次跌倒卧床不起。在后来的日子，她总是为自己拖累了晚辈而深深地自责。每次打电话，她都要说句：“阿嬷老了，没用了，只剩下拖累人了。”听了让人心痛不已。 　　外婆还决定了我的命运。妈妈怀我时，从东北回到了外婆的身边。在怀孕后期，妈妈得了严重的妊娠综合症，浑身肿得不像样子，好不容易生下4斤多点的我，却没有一点奶水喂养。老伯母和亲戚们都在劝说，要妈妈把我送给人家算了，保自己的命要紧。外婆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把我留下。听妈妈说，外婆用米汤从稀到稠一天天还真把我养下来了。等收到爸爸从漠河寄来的奶粉时，妈妈说我竟然一沾奶水就呕吐。就这样，喝着米汤，吸着米糊，到四个月时，我胖得连脖子都看不到了。妈妈再带我到东北时，爸爸抱着圆乎乎的我感动得泪流满面。在东北，爸妈担心我和弟弟“忘本”，在家一直坚持跟我们讲潮汕话，他们说总有叶落归根时，家乡话是与亲人沟通的必备，更重要的是要跟外婆沟通，千万不能遗忘。所以，我和弟弟从小就会听潮汕话。虽然一直讲得不是很好，但跟亲人们沟通起来不成问题。我曾经跟妈妈开玩笑说，若是当时真把我送人了，我会不会跟外婆一样，也成了人家的童养媳呢？哪还会有现在的我？ 　　1984年夏天爸爸转业，我们从东北来到深圳，离外婆近了。外婆把她仅有的积蓄给了妈妈，告诉她，我们刚回广东，一定要给我和弟弟一人买部自行车骑着上学，别被人瞧不起。每逢学校放假时，我和弟弟都会回外婆那儿。外婆那时还健康，带大了两个舅舅的6个孩子，又在帮着带小舅舅的孩子了（小舅舅才大我5岁）。没上过学的外婆会给孩子们讲很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