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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城而过(二)
穿城而过(二)
事情到了最后,宋汉急得要打110报警的时候,羊子回来了。羊子没有买票去法兰克福,也没有被人绑架,一早出去,天黑后回来了。回来是脏兮兮回来的,七分牛仔短裤揉得皱巴巴的,“迪斯尼”斑马休闲衫黑得认不出原先的颜色,一头一脸全是灰尘,只露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出来。这和极爱干净的羊子,完全不一样。
宋汉黑着脸冲过去,挟起羊子到灯下检查,从头发根扒到脚趾丫,胳膊腿车轱辘似地摇了几十圈,牙口也掰开,拿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遍,没查出什么毛病,也没发现打架的痕迹,宋汉一颗心这才落到肚子里。
当天晚上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羊子很疲倦,去盥洗间洗过,上床倒头就睡了。宋汉去羊子的房间看了两次,小东西睡得很香甜,独生子女,没有伴儿,自己的一条胳膊压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一只耳朵,可怜见的,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
第二天早上6点,闹钟一响,羊子从房间里出来了,小分头梳得干干净净,衣裳也换过了,透着洗衣粉的喷香,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孩子。
原以为就这样了。一个孩子,功课疲了累了,双休日忘了时间,疯玩了一天,早上离家,晚上归来,不过如此。谁知到了第二天,羊子又没回家吃中午饭,人到了晚上才回来,仍然一身脏兮兮的,疲倦得要命。这一次,宋汉重视了。等羊子去盥洗室洗得干干净净出来,钟点女工将留着的饭在微波炉里热过,端上饭桌,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过饭,宋汉打发钟点女工回家,关了门,拉过一张椅子在羊子面前坐下,开始审问。
“昨天和今天,怎么没有回家吃中午饭?”
“……”
“去了什么地方?”
“……”
“是不是去同学家里了?同学过生日吧?”
“……”
“大伯问你话,不说不礼貌吧?”
“……”
宋汉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羊子低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玩一只一级方程式模型卡丁车,车轮拨得咔嚓咔嚓。宋汉看出来了,羊子是块白垩纪的石头,根本不肯开口。宋汉不能拿不开口的羊子怎么办,没有育儿经验嘛。再说,就算是自己的孩子,有保护妇女儿童法在那里,也不好动粗吧,何况不是自己的孩子。
到了第二个双休日,事情照原样儿发生了———羊子一早出门,到晚上才回来,身上脏兮兮的,疲惫得要命,好像和外星球人有过一场搏斗,胜负不好说,反正激烈得很。问羊子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事儿,怎么问,他都缄默着,一个字儿也不说。
虽说自己没有孩子,弟弟的孩子活蹦乱跳地领进家,也正式交割过了,责任比天还大,宋汉心里有些沉不住气了。下一个双休日,宋汉不敢再掉以轻心,让助手在影楼里当班,自己守在家里,想要弄清楚,羊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汉跟踪了羊子两次。头一次在半道上让羊子发现了,羊子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回了家。第二次刚出门就露出馅,羊子又转头进了屋子。那以后羊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看卡通片或者爬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江水发呆,宋汉根本就没有办法施展跟踪术。亚当斯当年用逼真的黑白写实照片征服了世人,开创了一代摄影风格,相比起来,宋汉这个后辈显然不及格,也难怪只能为患有城市忧郁症的少妇们拍伤感的黑白写生照了。
双休日,是影楼里生意最忙的时候,宋汉不可能完全不管。再说,羊子是警觉着的,自己跟在羊子身后,不会有什么作为,事情终究不会水落石出。宋汉苦思冥想,只好请我这个老朋友出山了。
“不好意思,毕竟是私事,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请人跟踪,也不能去找私人侦探公司吧。孩子的名誉要紧哪。”
宋汉说罢,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6英寸大的羊子的照片递给我。
我拿过照片看。照片上的羊子大约10岁左右,单眼皮,小眼睛,头发硬硬的,颧骨高高的,目光中有一种稚拙的眼神;两颊浮着两朵红晕,有点儿蒙古族人和哈萨克族人杂交的样子,一看就是很倔犟的那种孩子。这样的孩子突然地失踪,再突然地回家,而且对大人的询问一声不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说:“好吧,反正这些日子,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跟踪一个孩子,就当散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宋汉眉开眼笑:“那就拜托了。事情弄清楚了,我请你去蔡甸啃牛骨头喝冰啤,叫上朱琳和黎九久———我说,我那两个电话,也不全都没他们什么事吧?”
到了下一个双休日,我早早地起床,过了江,赶到汉阳银杏街,等在宋汉家外面,咬着刚出锅的面窝,看新出版的《武汉晨报》。八点半左右,按照事先约定,移动电话响了。我接电话,宋汉的钟点女工在电话那头急匆匆地通报情况:“孩子离开家了。穿一件蓝条格白底子上衣,一条背带短西裤,红底黄杠低帮运动鞋。什么也没带,光着手出门的。”
很快,我看到了那孩子。他从住宅小区的大门里出来,稚拙而孤独地走上银杏大街。有一辆大货车高速从他面前驶过,他站下来,等那辆车通过。车带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他的样子有点儿像正在晒干的水草。
我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就产生了怀疑。我怀疑的是宋汉给我看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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