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黑芷作品 姜德铭.pdfVIP

醉 里 罗黑芷 著 醉 里 胡胖子请客 这是胡胖请客的事，事情却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是现 在他想起那一种景象还有点恋恋不舍。 胡胖从前的人生观是很小心的。一个月十个银元的收 入，一个喜欢在枕头边施教训的妻子，两个顽皮到要鞭答 才能制伏的男孩子，和一碗酸青菜两碗水豆腐做早餐的下 饭，便是制造这种小心的人生观的材料。但是境遇和他相 同而人生观恰在正反面的人也颇不少，这便是他的高明 处。 近两年来他却不同了。他每逢走过洋货店就要进去看 有什么可买的东西没有；看见了熟食店就要和那店主人讲 一回小小的生意，结果，一个裹着烧猪肉的枯荷叶包便挂 在他的左手食指上摇摆着而出店来了，又每逢他走过热闹 的市场听见街旁高楼上的胡琴声和女人的歌声，虽然不好 意思混在那排立街边石阶上仰着头去望那楼上的幸福的一 群闲棍中间去偷瞧，他的一颗历来很谨慎的心总不免要动 一下；他有喝三斤西汾酒的本领，每从朋友或亲戚的家里 归来，他那灰色的肥脸上常浮出一种从心底钻出来的迷迷 的笑容，这笑容里就有胡琴声和女人歌声的影子，而这个 影子就很足以使他完全忘记八九年前的生活的苦味。 他现在抱着很大的希望来生活了；虽然孩子数目由二 增加到六，虽然近来每月的收入由十元变成了四十元，他 总感觉得这人世间确有多量的幸福在内。他说：“清蒸一 ·285 · 醉 里 只大的肥鸭子加上些磨菇和清笋，还要一瓶上等的酒，也 还快乐，也还快乐。”但是有时他又深深地叹息道： “金钱确是好东西呵！我就是对于这个东西要紧得很！ 我要得幸福么？幸福就是他！” 所以他穿着精致的衣服，喝着上等的酒，吃着肥腻的 食物的时候，那细细的眼睛里眸神一闪总要联想到金钱上 去，这不免要使他有一二分钟的不怡然；但是他也常常感 觉一种不满足，以为人世间多量的幸福他只尝得一滴呵！ 于是发生他请客的事。 他从前的请客，常用一封口气非常平常的信，说 “……明日午后乞拨冗到舍下一谈……；”或是当面向着那 个人说“先生，明日午间得闲么？……没有什么，……不 过是便饭；……”跟着便是咳咳的笑声了。但是一餐便饭 也得要和他的妻子费一番转折，不然，便饭是不容易吃 的。 然而近年来他之对于这一件事却又不同了，他知道这 方城十里内的士绅们爱一种费去了人类几许心血所图案出 来而有鲜美花纹的请客片；他因为这是万物始茂的春天第 一次的请客，又因为恭敬和体面的原故，但是实在是因为 自己的幸福之热烈地在要求试验，所以他选用了一张蔚蓝 地粉红花的客单，外加一个朱红金图样的请客片，分送给 被邀请的客人；他的客单上列着三十几名煌煌的姓氏。 “将有一个理想的热闹的宴会快出现了。”他前三天就 抱着这样一个大的热望等候着。 他在这三天里得闲暇的时候，便把他肥大的身躯躺倒 在办公室中一张藤卧椅上，在他的想象中细细地去描画未 来的快乐。 “那个酒楼也还不算坏，也轩敞，也华丽，有宽大的 ·286 · 醉 里 庭园，园中有山水，也有花木，我在那里吃过别人多次的 酒；第二层楼上的第一号厅堂要算是最好最宽大；里面的 陈设很华丽，有外国式的桌椅，有高的穿衣镜，在夜里电 灯的光下更是令人心旷神怕。 “这间厅房的外面就是宽的走廊，扶住阑干可以俯看 庭园内的小景致；假如我搬一张卧椅来躺在这阑干边，望 见一个一个的熟识面孔从走廊弯角处现了出来，一步一步 地移近了我的面前不远的地方便笑嘻嘻地向我拱手说， ‘对不起，到迟了，’我便怎样呢？ “我便赶快站起身，也抢一步向前，还他们一个拱手 礼，说‘今天对不起；’这真是好笑，我请他们来快活， 我有什么对他们不起？然而我总是听见旁人这样地说，我 也便这样地说罢。 “客都来了。中间有徐老大，他是个好叫局的大少爷， 还有庞五也是个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