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与迷惘绚丽的历史想象 苍凉的人性悲歌读《午门的暧昧》.docxVIP

隙与迷惘绚丽的历史想象 苍凉的人性悲歌读《午门的暧昧》 当然，大草是一个擅长想象历史、操作语言和叙述的人。从《衣冠似雪》对战国时代荆轲刺秦王那个腥风血雨的历史传奇的消解与重构,到《如梦令》对南宋女词人避难江南,在烟雨迷濛中孤凄慵倦心态的模拟,与欲望碎片的拾掇与拼贴,再到《午门的暧昧》中对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崩塌之声的回奏与倾听,显示了他对历史小说叙述的独特怀抱:惯常于久远历史的屏息凝视中,展开奇异瑰丽的想象;于大历史的罅隙边缘,设置曲折诡谲的迷宫;于历史局部的精雕细镂与整体的扑朔迷离中,寄寓人类生存困境的当下追思。魔幻奇瑰的东方色彩、颓美凄艳的色调与纯净新奇的文本,更使其小说具有超常恒久的魅力。 长篇小说《午门的暧昧》(四川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是何大草历史小说系列中又一精美之作,也是近年来长篇小说创作中不可多得的佳篇。她在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中走来,似乎是一个预言:何大草这位天生的历史想象者,历史化/化历史的诗人,将凭借历史的“原乡”情结和卓尔不群的才思,在本世纪,与中国当代优秀的先锋作家们,共同放飞一个文学中国的神话。 一 叙事的真实再现 叙述“故”事,就是叙述历史。而历史不过是时间的蝉蜕、往事的遗骸,是叙说故事的一种方式而已。在何大草的小说叙述中,历史仅是时间与感官之旅,是回忆、幻想、虚构和想象之所。企图在其历史话语中寻绎某种历史因果律、必然律的努力注定要失败。因为他叙事的意指活动,似乎面临双重悖论:叙事越是谈论历史,越是远离历史;叙事远离历史,却又在切近历史。历史在他迷宫般复杂的叙述结构与精致的文字意象中,演化为一片华丽缤纷的偶然图景,和带着感觉体温的生存情境。在这些看似偶然和整体性缺失的破败历史景观的边缘上,超历史的对话演变为超历史的体验,当下人类那些难以言说的孤独、绝望、虚无、荒诞与苍凉的生存感觉,从历史的裂痕中涌溢而出。一种回到历史深处的企图,一种参透生命玄机的渴望,一种面对历史无常的忧思,漫溢在历史想象的空间。在此,何大草小说的历史话语,在形而上的意义上,就不仅仅是本尼戴托·克罗齐那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经典名言所能概括的了,而更是罗曼·罗兰之所谓“历史所能做的只是表现某种气质,即关于当代事件及其过去未来关系的某种思想方法与感觉方式”了。 《午门的暧昧》是何大草历史小说叙事风格的最佳范例。小说写于20世纪末年,背景却是17世纪上半叶。小说的叙述时间聚焦在大明朝帝国崩溃的历史瞬间,主要的地理标志有两处:蛛网般小径密布的紫禁城和丹桂飘香的木犀地,中间穿插某些京城的市井小巷。如此“时空交会的定点”,成为巴赫金所说的小说叙述动机的发源地,与时空交错的“地缘背景”,不仅历史与社会力量在此交相为用,肇始了各色阴森幽丽的历史传奇,而且作者深藏在叙述话语后面的“阴谋”和“野心”,也于此潜滋暗长,悄然飘逸。叙事的悬念似乎是对正史的怀疑:在李自成攻破京城的金戈铁马声中,崇祯皇帝真的仓皇自缢于煤山,还是失踪于别的什么地方?围绕这一历史悬念,小说的叙述者,崇祯皇帝与妓女丹桂的私生女,一个游走于紫禁城与木犀地之间,甚至患有“夜游症”的神秘女人,历经45年风水流转后,于大清帝国康熙二十八年的春天,以历史见证者和《燕山龙隐图》口头撰写人的身份,在回忆想象与幻觉之域,重塑了这一历史的瞬间:深不可测的宫闱秘事,云诡波谲的宫廷纷争,来去无痕的刺客侠影,阴森恐怖的猫虎之斗,暗争明掩的床笫之事,惊惧鬼魅的复仇阴魂,难以名状的欲望冲动,以及四面楚歌大厦将倾的灵魂悸颤,乃至末代皇帝的俊逸风流,寂寞宫女无师自通的变态性虐,在前后错置、主客交流、令人眩晕的叙述之流中,幻化为血肉凝成的风景与勾魂摄魄的神话寓言故事。虽然读者最终没有得到那个谜底:崇祯帝也许自缢,也许归隐,也许已然迷失于历史的罅隙裂缝,也许至今还活在历史意识形态某些无法窥测的角落。但是,我们却跟随叙述话语的牵引,在痴迷沉酣的阅读快感与官能震颤中,似乎依靠嗅觉与听觉,视觉与味觉触摸到了那段历史的“真实”。然而,这一真实图景仿佛只能锁闭于感觉之域,一旦置换到“认知”层面,又难尽其妙,不知所云,甚至在深思熟虑间飘然而逝。 是的,当一种历史的“真味”涌上心头,挥之不去的时刻,《午门的暧昧》依然阻隔了我们从整体上把握大明帝国那段谢幕瞬间历史的可能。这首先是叙述者身份的可疑。一个在大明帝国坍塌的大火中烧得面目狰狞、双目失明、肢体残缺、知觉不全,经年累月隐于洋养父星象图般重门深宅中,凭借回忆前朝旧事打发余生的老处女,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即便在作为“正常人”的16年中,她有近15年懵懂无知,或初通世事的顽劣时光,都是在木犀地度过的。后来,她出入宫廷,靠近龙体,成为皇室的“半个主人”,也仅是皇帝虚寒中一次偶然冲动的结果。就是在宫中,她也是公主不公主,太监不太监,有名无姓,身份不明,被皇后视为异端、下令追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