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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细节处看“鸳鸯抗婚”

——解读《红楼梦》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婚”，这就是第四十六回的题目，从这一题目中不难看出，所谓“尴尬人”指的就是贾赦与邢夫人这对夫妇，而“尴尬事”也就是已是须发斑白的老头子的贾赦竟然要强娶比他小四十多岁的丫环鸳鸯为妾，而这个“鸳鸯女”也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环，她在贾府众丫环中的地位是首屈一指的，是贾母顷刻不离的心腹。贾母打牌，鸳鸯可以坐在旁边帮忙；贾母宴会吃酒，鸳鸯可以入座当令官。李纨说她：“从太太起，哪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个人的话……那孩子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倒不倚势欺人的。”可见，贾母李纨对她都是相当肯定的，鸳鸯虽是个“家生女”的丫环，但她在贾府的地位是其他丫环们无人能及的，而“鸳鸯抗婚”这一经典的片段，也是在《红楼梦》中一直为大家所称道的。

在这一回中，按照故事情节的发展脉络，我将它大概分为四个主要场景：第一，邢夫人与王熙凤的密谋对话；第二，邢夫人甜言蜜语哄劝鸳鸯；第三，平儿袭人与鸳鸯的谈话玩笑；第四，鸳鸯在贾母面前断发明志。

首先，出场的就是那个“尴尬人”邢夫人。她将儿媳妇凤姐叫入自己的房中，遣出旁人，悄悄向凤姐道出贾赦要讨鸳鸯做妾的事。凤姐虽表面陪着笑，但嘴上并不赞成这个公公的好事，更不用说给邢夫人出主意了。不过，邢夫人毕竟是凤姐的婆婆，地位明摆在那，三言两语就轻松把凤姐争取过来了，而凤姐见风使舵讨好婆婆的功力也是很好的，自己虽对公公这件“尴尬事”并不存有希望，但还是专拣了些顺耳的好听话儿搪塞邢夫人。说是注意出了不少，但凤姐从刚开始的“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到后来“一齐过去倒好”直到最后“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就这样凤姐轻松地从这滩浑水中脱身了。

在两人的这段密谋对话中，凤姐显然是游刃有余的，她不仅为婆婆解决了难题，维系了自己乖巧儿媳的形象，更将自己巧妙地置身事外，免受牵连，可见凤姐在处理与长辈的关系上确实手段独到，八面玲珑。再看邢夫人就远不及凤姐了，她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求自保，才将自己变成了“尴尬人”，甚至是“愚蠢人”。

随后，从凤姐那讨来了主意的邢夫人，便亲自去游说鸳鸯了，当然她也丝毫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在这一场景中，有对鸳鸯外貌细节的详尽描述。“半新的藕色绫袄，青缎掐牙坎肩儿，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几点雀斑”，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纯洁的小丫环，谁又能想到她可以拥有那么大的勇气断发抗婚。在两个人对话中，邢夫人可谓是甜言蜜语好话说尽，对鸳鸯一个劲的奉承诱惑，但鸳鸯却始终不为所动，一连几个动作描写都是“低头不动身”、“低头不语”、“仍是不语”，即使邢夫人说：“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在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面前，鸳鸯低头不语，其实心中却早已打下坚定的注意。

再后来，邢夫人碰了钉子去了，鸳鸯在平儿袭人面前道出了心声。“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证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不然，还有一死。”这些铿锵有力的话语正是那个柔弱纯洁的小丫环，对强势的操纵和压迫最坚定无畏的声讨与反抗，她不对强敌抱任何幻想，不对厄运寄些微侥幸。从她宣誓一死的那天起，鸳鸯就只能将自己偷生的时限，暂时系于贾母一身了，这也就为后来第一百十一回贾母命终鸳鸯殉主的悲剧，埋下了沉痛的伏笔。

平儿袭人虽与鸳鸯玩笑打趣，但作为与鸳鸯处于同一社会阶级的丫环，也都从心中为鸳鸯抱不平，在鸳鸯嫂子面前也为她出了出气，生把她嫂子的话顶了回去。不过，三人虽都不满贾赦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但平儿袭人的人生观与鸳鸯又是有所不同的。与鸳鸯的誓死不为贾赦做妾相比，平儿随着她的主子凤姐顺理成章地做了贾琏的填房丫头，而袭人则与宝玉有过云雨之欢，并始终对宝玉的侍妾抱有幻想。与她们两人相比，也就更加突出鸳鸯的不俗，她有着对自己人生正确的定位，不去攀附不属于自己的地位，不去幻想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她伴贾母而生，亦随贾母而死。

最后来到故事的结局，鸳鸯跪在贾母面前哭诉：“大老爷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随后又发誓：“横竖不嫁人就完了！伏待老太太归了西，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说罢竟当场取出袖内剪刀铰下了半绺头发，这也将贾母气得浑身打颤，以至于一气之下错怪了王夫人，最后还是在探春、薛姨妈、宝玉、凤姐等人的机智开解下，才使这悲怆紧张的一幕场景走向了平缓，走到了尾声。

鸳鸯断发明志的这一片段，在我看来应该可以算是此回当中的高潮部分，最惊心动魄的重头戏码。鸳鸯之所以在贾母面前断发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