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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缝里的小草

岩层断裂处，裂缝如刀劈斧削，灰褐色的石面冰冷粗粝。一粒草籽蜷缩在缝隙深处，风裹挟着它穿越峡谷时，命运将它抛入这方寸之地。没有松软的泥土托举，没有丰沛的雨水浸润，只有石壁渗出的露珠偶尔滑落，在晨曦中折射出微光。

根系在黑暗中摸索，每一寸延伸都伴随着刺痛。碎石如匕首割裂幼嫩的根须，岩层缝隙挤压得茎秆扭曲变形。某个暴雨夜，闪电劈开天幕，草叶在雷鸣中猛然昂首——它竟从石缝边缘探出翠绿的芽尖。这抹新绿刺痛了荒芜，岩石惊愕地颤动：“你疯了吗？这里连苔藓都活不过三天。”

白昼烈日灼烧，草叶蜷缩成针尖；寒夜霜露凝结，茎秆冻得发紫。它把根系扎进石粉堆积的罅隙，用分泌的酸性汁液腐蚀岩层，将矿物转化为养分。蚂蚁叼着碎屑路过，讥笑它注定枯萎；蝴蝶掠过裂缝，不曾为这卑微的生命停留。直到某日，登山者的靴底碾过石面，草茎咔嚓折断，汁液染绿了鞋印。

疼痛在裂缝中蔓延。断裂处渗出乳白色黏液，那是草木愈合的本能。三日后，断茎侧旁竟抽出两片新叶，比从前更挺直，更鲜亮。根系早已在岩层深处织成密网，像倔强的银丝穿透花岗岩。当那群游客重返峡谷，有人惊呼：“看！它被踩扁了还能活！”此刻的草叶随风摇曳，将阳光剪成细碎的金箔，洒在见证奇迹的岩壁上。

雨季来临，岩缝积蓄的雨水漫过草根。它抓住机会疯狂生长，叶片舒展如翡翠刀刃，茎节膨大似青铜锁链。某天清晨，叶腋处绽出米粒大的花苞，淡紫色花瓣裹着金黄花蕊——这是岩缝诞生的第一朵花。蜜蜂循着香气俯冲而下，将花粉带给远山的同类。

深秋寒潮席卷峡谷时，草株开始枯萎。花朵化作绒球，乘风散作千百颗新种。其中一粒落在更陡峭的岩架上，那里刚被山洪撕开裂口。母株的残骸仍紧抓着石壁，枯黄的茎叶编织成网，接住崖顶滑落的腐殖质，为下一代铺就温床。

石缝边缘，新芽正顶开霜花。它继承了祖辈的生存密码：用疼痛丈量生长，将绝境化作阶梯。当登山绳再次垂落岩壁，探险者头盔灯扫过时，那抹跳动的绿意总会让人心头一颤——那是生命对荒芜最傲慢的嘲讽，也是自然写给绝境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