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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高中生作文中存在的失语症问题

在浙江省某重点中学的作文评讲课上，一篇题为《生命的诗意》的考场作文引发激烈讨论。文章以敦煌莫高窟为切入点，堆砌张骞凿空西域、王道士守护藏经洞等典故，引用余秋雨《文化苦旅》中的华丽词句，最终却无法回答“何为生命的诗意”这个核心命题。这篇被阅卷组评为“一类文”的范文，恰恰折射出当代高中生作文深陷的悖论困境：看似完美的技术操作下，潜伏着思想贫血的危机。

一、修辞迷宫中的思想空转

当前高中作文教学陷入技术主义的泥淖。学生熟练运用“三段论”结构，在开头嵌入泰戈尔诗句，中间填充苏轼、陶渊明等万能素材，结尾用排比句升华主题。这种写作模式如同流水线生产：引用名人名言代替独立思考，堆砌华丽辞藻掩饰思想贫瘠，套用历史典故规避现实关切。某省高考阅卷组统计显示，78%的作文存在素材同质化现象，屈原投江、司马迁著史等事例重复率高达63%。

当写作沦为修辞技巧的展演，思想便退化为文字的附庸。学生习惯用“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代替对时间本质的追问，用“青山一道同云雨”消解对人际关系的真实体悟。这种语言通胀现象导致作文成为正确的废话集合体，正如北大教授钱理群指出的：“文章里住满了别人的灵魂，唯独写作者自己的灵魂缺席。”

二、评分体系催生的认知异化

高考作文评分标准像一把双刃剑。发展等级中“深刻”“丰富”“文采”“创新”的要求，在实践中异化为可量化的技术指标：引用古诗文加3分，排比修辞加2分，事例新颖加5分。这种量化导向催生出“作文兵法”：某培训机构推出的“高分作文十二式”，将李清照、梵高等人物开发出32种应用场景，学生只需按需调用。

在应试逻辑支配下，写作教学呈现反智化倾向。教师指导学生规避敏感话题，用“伪深刻”代替真思考，用“安全立意”替代个性表达。某地模考作文题“说边界”，超过60%的考生选择写国界、学科边界等安全角度，仅有2%涉及思维边界或认知局限。这种自我审查机制导致作文成为带着镣铐的舞蹈，失去触碰真理的勇气。

三、重建写作的生命对话

破解作文困局需要回归写作本质。福建师范大学潘新和教授提出：“写作不是文字的排列组合，而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真正的好作文应该展现思维的爬坡过程，而非呈现完美的结论。北京十一学校的“问题链写作法”，要求学生在议论文中必须呈现至少三个质疑性思考，这种训练有效提升了思维的纵深感。

教学改革正在孕育新可能。上海某重点中学开设“非虚构写作”课程，让学生采访外卖员、环卫工人，撰写《城市毛细血管》调查报告；浙江某校推行“哲学日记”，鼓励学生记录日常生活中的存在之思。这些实践昭示着：当写作重新扎根生活沃土，思想自然会拔节生长。

在敦煌文书的残卷里，我们既能看到工整的经卷抄写，也能发现学郎们信手写下的打油诗：“今日写书了，合有五升麦。高代不可得，还是自身灾。”这种跨越千年的写作张力提醒我们：真正的写作永远在规范与自由、技巧与思想之间寻找平衡点。当教育者不再把作文当作应试工具，而是视作思维成长的刻度尺，高中生的笔端自会流淌出既有技术含量又饱含生命温度的文字。这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但唯其如此，写作教育才能真正完成“立言以立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