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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清廉故事

青田一叶

至正二十年的秋天，应天府（今南京）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朱元璋刚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声威震天，但强敌虽去，内部的暗流却开始汹涌。新归附的将领、原有的淮西勋贵、乃至江南士族，各方势力盘势力盘根错节，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座日渐雄壮的城池。

在这张网的中心，吴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朱元璋屏退左右，只与一位清瘦的中年文士对坐。文士面容儒雅，目光却锐利如鹰，正是被朱元璋誉为“吾之子房”的刘基，刘伯温。

“先生，”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陈友谅留下了无数珍宝古玩，堆满了几个库房。将士们有功，自当封赏，但这些器物……该如何处置？是分赐诸将，以固其心；还是充盈府库，以备，以备军需？”

刘基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面前的面前的粗瓷茶杯，啜了一口清淡的茶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赏罚的问题，更是风向的开始。如今军中已渐有奢靡之风，一些将领热衷于抢夺珍玩，互相攀比。若主公再以此重赏，只怕此风更烈，于刚刚于刚刚起步的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

片刻沉吟后，刘基放下茶杯，缓缓道：“主公，珍宝动人心，人心，亦乱人心。昔日汉高祖入咸阳，财宝无所取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其志不在小。今群雄逐鹿，根基未稳，若上下皆以珠玉为念，谁还肯效死力于疆场？臣以为，金银可酌情赏赐士卒，激励士气。至于这些古玩珍器，皆是民脂民膏所聚，亦是前朝覆辙之鉴，不如……”

他顿了顿，迎上朱元璋探询的目光，“不如择不如择其尤者，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朱元璋眉头微蹙，“这些多是陈友谅从各地搜刮而来，原主何在？又如何寻得？”

刘基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蕴含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不必尽数寻访。可张榜公告，凡能证明确系被陈氏强夺之家产器物，经核实无误，准予领回。此举，一可收拢江南民心，示主公仁德；二可警示麾下，贪渎聚敛非正道；三则可令这些‘死物’变作‘活水’，滋养地方，恢复生机。剩余部分，或充公，或用于赈济，皆比堆积于库房，徒惹人觊觎要好。”

朱元璋听罢，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善！就依先生之言！”他深知刘基此策，看似迂阔，实则深谋远虑。这不仅是在处理财物，更是在树立一种风气，一种导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刘基回到自己在城东的宅邸。这是一处颇为简朴的院落，白墙黛瓦，与他参知政事的高位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酸。院中无奇花异草，只有几畦青菜，一架葡萄，以及，以及他亲手栽种的一丛翠竹。

刚进书房坐定，老仆刘安便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老爷，今日午后，有一位自称胡记商行管事的人送来此物，说是感念老爷辅佐吴国公，安定地方，特备薄礼，聊表敬意。”

刘基眉头一皱，示意刘安打开木匣。匣盖开启的瞬间，即便以刘基的心性，也不禁微微一怔。匣内红绸衬底上，并非黄白之物，而是一方砚台。此砚色如猪肝，温润如玉，砚堂处有七八颗鲜明的鸲鹆眼（石眼），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一颗更大的、层次分明、瞳眸清晰的清晰的活眼。砚侧刻有篆文“歙州李少微制”。李少微乃是南唐时歙州著名的砚工，专为皇室制砚，其所制之砚，堪称绝世珍品。

“好一方‘八星抱月’眉子歙砚！”刘基心中暗赞，他素爱文墨，见此名品，岂能不心动？但他随即警醒，这份“薄礼”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寻常官员的操守。

“送礼之人还说了什么？”刘基声音平静。

刘安回道：“他说他家主人久仰老爷学识，别无他求，只望能与老爷结个善缘。还说……近日城内多有议论，言老爷建议发还陈逆所掠宝物，实乃……实乃沽名钓誉，阻挠功臣受赏。他家主人深感不平，故以此砚明志，支持老爷清正之举。”

刘基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支持？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收了，便是授人以柄，先前所有关于清廉的言论都成了笑话；不收，对方亦可散布谣言，说他刘基故作清高，实则眼界极高，看不上寻常财物，而这方名砚的存在本身，就可能引来无尽的猜测和构陷。好一招进退两难的“软刀子”。

他轻轻合上匣盖，对刘安说：“查明这个‘胡记商行’的底细。另外，去请章溢章大人过府一叙。”章溢是与刘基同时被征召至应天的浙东名士，为人正直，可托付心事。

夜深时分，章溢到来。刘基将此事坦然相告，并将那方歙砚推到他面前。

“伯温兄，此乃烫手山芋啊。”章溢看着名砚，叹息道，“我听闻这胡记商行背后，似乎与平章邵荣将军的妻弟有些关联。”

邵荣，朱元璋麾下骁将，战功赫赫，但近年来居功自傲，且对刘基、宋濂等文人谋士颇多不满。刘基瞬间明白了，这不仅是贿赂，更是一次试探，或许还是一个陷阱。

“是啊，”刘基目光深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砚在我手中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但它亦是证据，证明有人心思不纯。”

“你待如何处置？”

刘基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窗外竹影婆娑，映在他清癯的脸上。“明日，我将此砚直接呈送主公，禀明缘由。”

章溢一惊：“这……是否太过激烈？恐彻底开罪邵荣等人。”

刘基摇头，语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