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签了合同.docVIP

昨天签了合同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钢笔。金属笔帽被体温焐得温热，却抵不过掌心不断渗出的汗意。今天是和鼎盛集团签约的日子，这个我跟进了整整八个月的项目，终于要在九点三十分落下帷幕。

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法务部的张姐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小林，合同副本都按要求打印好了。她将文件在桌面上码齐，指甲上的酒红色指甲油在晨光里泛着微光，甲方法务团队十分钟前已经到了，正在隔壁休息室等着。我点点头，目光落在文件首页保密协议四个黑体字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推开休息室门的瞬间，混合着咖啡香的交谈声扑面而来。鼎盛集团的王总监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机械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注意到我们进来，他匆忙结束通话，转身时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林经理早啊，等你们半天了。握手时我刻意用力，却感觉对方的手掌像块温润的玉石，看似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签约仪式在二十三层的会议室举行。长条会议桌被擦拭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灯。我坐在王总监对面，中间隔着摊开的合同文本，密密麻麻的条款像列阵的士兵般肃穆。法务人员逐条核对条款时，我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发现它和墙上石英钟的滴答声奇妙地重合在一起。当念到违约责任章节时，窗外突然掠过一群鸽子，翅膀扑棱的声响让我莫名想起去年第一次提案时的场景。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下午，我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鼎盛集团楼下，浑身淋得像只落汤鸡。当时王总监只是个部门经理，穿着件沾着咖啡渍的白衬衫，在临时借用的茶水间里听我讲完方案。这个市场分析做得不错。他用马克杯底敲了敲打印稿上的折线图，但你们的技术参数还得再细化。窗外的雷声正好炸响，我们同时抬头看向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林经理？王总监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推过来一份合同，红色印泥盒在文件旁像颗凝固的血滴。我深吸口气拿起钢笔，金属笔尖触到纸张的刹那，突然想起母亲昨晚的电话。记得检查合同页码。她在那头絮絮叨叨，你爸当年就是漏看了补充协议，赔了半年工资。此刻我数着合同边角的页码数字，从1数到47，确认无误后，在签名栏落下自己的名字。墨水在纸上晕开的瞬间，王总监的钢笔也同时落下，两个名字在文件中央交叠，像完成某种古老的契约仪式。

交换合同的刹那，会议室突然响起掌声。我看着对方递来的合同副本，纸张边缘还留着打印机的余温。王总监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袖口的古龙水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飘过来：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私房菜。我正想答应，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妻子的名字，背景是去年在海边拍的全家福，女儿举着贝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签约顺利吗？妻子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慵懒，妞妞今早把牛奶洒在你西装上了，我用湿巾擦过，不知道痕迹还在不在。我下意识摸向西装前襟，果然触到块微湿的圆形印记。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斑。王总监顺着我的目光看过来，突然低声笑了：我女儿昨天也在我汇报材料上画了只小乌龟。他卷起左手袖子，露出手腕上歪歪扭扭的彩色笔迹，现在的孩子啊。

走出写字楼时已是正午。秋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着旋，我把签好的合同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着整个沉甸甸的秋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部门群里发来的消息，同事们刷着恭喜签约的表情包，夹杂着老板发的红包。路过街角咖啡店，想起第一次在这里修改方案时，为了赶进度连续三天只睡四个小时，咖啡渍在笔记本上晕开的形状，倒像极了今天合同上的签名。

地铁站台的广播突然响起，提醒乘客注意列车进站。我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躺着王总监塞给我的名片，边角已经被体温熨得有些卷曲。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私人电话，墨迹还带着点晕染，像片刚落下的枫叶。列车呼啸而来时，我掏出手机给妻子发消息：晚上带妞妞去吃她最爱的草莓蛋糕。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站台的风掀起衣角，我仿佛看见八个月来的无数个日夜，正随着飘落的银杏叶，在轨道延伸的方向轻轻鼓掌。

暮色降临时，我站在女儿幼儿园门口。妞妞背着恐龙书包跑出来，扑进怀里的瞬间，我闻到她头发上的桂花香味。爸爸，今天老师教我们折纸船了。她献宝似的举起皱巴巴的彩纸，说纸船能漂到很远的地方。我蹲下身帮她理好衣领，突然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彩泥，像藏着整个夏天的彩虹。远处写字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其中一扇窗户后，或许王总监也在收拾文件，准备去赴另一场关于未来的约定。

回家路上经过便利店，我买了罐冰镇可乐。拉环开启的脆响惊飞了停在路灯上的麻雀，褐色液体在玻璃杯里腾起细密的泡沫。我想起合同最后一页的落款日期，2023年10月17日，这个普通的秋日，因为某个签名而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就像此刻女儿用彩纸折的小船，正载着我们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