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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物件火柴的故事

划燃旧时光

爷爷临终前交给我一盒民国时期的火柴，

嘱咐我每次点燃都要默念一个愿望，

我随手一试竟发现火焰中浮现出过去的幻影——

曾祖父母在战火中的婚礼、祖父的童年、家族的悲欢离合…

直到最后一根火柴熄灭时我才明白，

这盒火柴燃烧的不是木头，而是家族血脉的记忆。

爷爷是在一个秋意深浓的下午走的。窗外的梧桐叶子正黄得灿烂，偶尔有一两片挣脱枝头，打着旋儿落下来，静悄悄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李子成熟后过度发酵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并不好闻。他的呼吸原本像扯破风箱般艰难，忽然间，却平缓了下来，异常地清醒。

他枯瘦的手从白色被单下微微抬起，手指蜷着，示意我靠近。那手上布满老年斑和蜿蜒凸起的青筋。

“阿哲……”他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把这个……收好。”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的纸盒。盒子边缘已经磨得起毛，泛着一种深沉的、被岁月浸润出的褐黄色。正面，用一种早已不流行的繁体字体和褪色的红色油墨，印着“福昌燊火”四个”四个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隐约是“安全自來火”。是一盒火柴，一盒老得不能再老的火柴。

“每次…点火前，”爷爷的眼睛浑浊，却竭力凝聚起最后一点光一点光，盯着我，“在心里，默念…一个愿望。一定…要念。”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记住…只能是你…真心想要的…”

我接过那盒火柴，入手是一种是一种干燥而脆弱的质感，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我点了点头，喉咙哽着，说不出话。爷爷像是完成了完成了最后一桩天大的心事，紧绷的身体松弛下去，眼神渐渐涣散，望向，望向窗外那片澄澈高远的蓝天，最终，缓缓合上了眼。

处理完爷爷的后事，有好一段时间，我都处在一种浑一种浑噩的状态里。老宅一下子空荡得让人心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那把被他摩挲得温润如玉的紫砂壶，墙角倚着的钓鱼竿，书架上那些线装的老书……而这盒火柴，则被我随手放在了书房靠窗的书桌上，和一堆零散的文具挤在一起。它太旧了，旧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关于爷爷那个“点火许愿”的嘱咐，我只觉得是老人弥留之际不太清醒的呓语，或许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民间习俗，带点美好的迷信色彩。我并没有太当真。

直到一个多星期后的深夜。

那天我加班到很晚，回到冷清的家，只想泡杯热茶驱散疲惫。拿起电热水壶，按下开关，毫无反应。反应。停电了。窗外，整个小区都陷在沉沉的黑暗里。我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借着远处城市霓虹在天幕上反射的微光，摸索着走到书房，想找找有没有蜡烛。

记得爷爷以前是备有应急蜡烛的。在抽屉里翻找时，指尖碰到了那个粗糙的硬纸盒。民国火柴。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它拿了出来。反正也要用火，正好试试。家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抽出一根火柴。火柴梗比现在的要纤细一些，头上那颗绛紫色的火药圆点，也显得格外小巧。

该许什么愿？心里有点好笑，又有些莫名的肃然。看着无边的黑暗，一个最朴素的念头冒了出来：就希望，眼前能亮起来吧。

这个念头闪过，我捏着火柴，在侧面的磷面上轻轻一划。

“嗤——”

一声极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一团小小的、橙红色的火苗腾跃而起，稳定，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瞬间将我眼前的一小的一小片黑暗驱散。就在这光芒亮起的刹那，异象发生了。

火光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像一颗微型的、跳动的太阳核心，光线，光线变得浓稠。在那光芒中央，景象陡然变幻——不再是书房熟悉的墙壁，而是变成了一片晃动的、模糊的画面，仿佛隔着一层着一层满是水汽的毛玻璃在看一场老电影。

画面逐渐清晰。清晰。那是一个简陋的堂屋，土墙瓦顶，正中贴着一个歪斜的大红“囍”字，墨迹似乎还没干透。几盏油灯的光晕勉强照亮屋内，人影幢幢。一对穿着粗布红衣的年轻男女，正在众人的簇拥下鞠躬。新郎很瘦，但背脊挺得笔直，眉眼间有我熟悉的高颧骨轮廓；新娘低着头，只能看见一段白皙的脖颈，盘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朵不知名的红色野花。

是曾祖父母？！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画面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声的热闹和喧嚣感透过火光传来。我看到宾客们脸上朴素的笑容，看到桌上摆着的粗糙吃食，看到角落里有孩子追逐跑过。空气里，仿佛能嗅到泥土、硝烟隐隐约约混杂着廉价脂粉的气息。

我惊呆了，手一抖，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眼前的幻象如同被石子打碎的倒影，瞬间溃散、消失。书房冰冷的墙壁重新出现，只有指尖传来火柴梗即将燃尽的灼痛感。

我慌忙吹熄了火柴，一缕细白的烟升腾起来，带着硫磺和松木燃烧后的特有气味，在黑暗中格外刺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因为太累而产生的错觉？还是……

我颤抖着手，又抽出了一根火柴。这一次，我集中精神，努力回想着爷爷那张布满皱纹却总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心里清晰地默念：“我想再看看爷爷。”

划燃。

火焰再次亮起，浓稠的光晕中心，景象果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