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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戏台长隆的故事

他继承了一座古老戏院，每晚演出时总有个空位坐着模糊人影。

邻居警告：“那座位自民国起就属于一位军阀姨太，她冤魂不散。”

我不信邪，拆了戏院建商场，开工首日工人接连暴毙。

昨夜我独自巡查工地，竟见完整戏台上演《霸王别姬》。

虞姬转身时——那张脸分明是我半月前失踪的妻子。

六号戏台长隆，这名字在城南老区还有些人记得，带着点陈旧檀木和尘土混合的气味的气味。对我林永来说，它更像一块沉甸甸、甩不掉的湿冷抹布，突然就砸在了手里。

伯父林观山是个怪人，一辈子没成家，守着那座据说从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戏院子过活。我对他印象不深，只小时候逢年过节被父母领着来过几次，记忆里是极高极深的穹顶，光线昏暗，无数红漆剥落的木柱，还有台下那一排排蒙着厚厚灰尘的暗红色绒面座椅，座椅，空气里永远浮动着一种木头腐朽和旧绸缎发霉的味道。伯父总是坐在靠近戏台的那把老黄花梨圈椅上，寡言少语，眼神飘忽，像在看戏，又像透过戏台看着别的什么。

我们算不上多亲。所以，当律师找到我，说伯父病故，指名把这间“六号戏台长隆”留给我时，我半天没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麻烦。我在新城区经营着一家小有规模的建材公司，正盘算着拿下新区商业中心的一个项目，急需资金流，这破败不堪、地处偏僻老区的戏院，简直就是个需要不断填钱的无底洞。

第一次真正以“主人”身份踏进戏院，是在一个阴沉的下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沉重无比的包铁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几声。戏院里空无一人，死寂。阳光勉强从高高的、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透进来几缕，照亮空气中悬浮的亿万尘芥。舞台依旧，只是那曾经鲜艳的幕布如今褪成了灰扑扑的颜色，破了好几个大洞，像垂死的巨兽耷拉着的眼皮。观众席座椅破损严重，不少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海绵。

我皱着眉，穿过座椅间的狭窄过道，下意识地走向那个记忆中伯父常坐的位置。然后，我的目光被斜前方一个座位吸引了。那是第三排正中间的一个位置，很突兀。整个戏院都积满了灰尘，唯独那个位置的红色绒面坐垫，干净得异样，仿佛刚刚有人仔细擦拭过，或者……刚刚有人起身离开。靠背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流苏披肩，也一尘不染。

我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怪异，但很快被现实的计算压了下去。这地方，留着就是赔钱。拆了，地皮虽然不在黄金地段，但面积够大，建成仓储式超市或者家具商场，回报率绝对可观。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跑拆迁审批的手续，联系施工队。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忘了戏院的事。直到那天傍晚，我拿着刚做好的初步改造图纸，想再去戏院实地比对一下尺寸。

隔壁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杂货铺，店主是个姓王的跛脚老头，街坊都叫他王瘸子。我路过时，他正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抽旱烟，烟雾缭绕中，一双浑浊的眼睛瞅着我。

“后生，你就是林观山的侄子？”他哑着嗓子问。

我点点头，“是啊，老王，老王叔。”

“听说……你要动这戏园子？”他用烟杆指了指隔壁紧闭的大门。

“嗯，打算重新弄弄。”我没细说拆迁的计划。

王瘸子沉默地吸了好几口烟，烟雾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前聚拢又散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吹过巷口，带着凉意。

“后生，”他又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听我一句劝，这戏园子，能动，也最好不要大动。尤其……是里面有些东西，东西，碰不得。”

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这些老街坊就爱故弄玄虚。“王叔，你说什么东西？”

他指了指戏院大门，“就里头，三排六座那个位置。”

我心猛地一跳，想起那天看到的异常干净的座位。

“那儿啊，”王瘸子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自打民国那时候起，就是给一位‘主’留着的。据说是当年城里呼风唤雨的刘大帅最宠爱的九姨太，最爱来这儿听戏，就固定坐那个位置。后来……好像是争风吃醋，还是牵扯了什么要命的事儿，被秘密处决了，死得挺惨，怨气重得很呐。有人说，她魂儿舍不得走，还天天晚上来看戏……”

他顿了顿，磕了磕烟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黄昏里格外刺耳。“你伯父在的时候，年年都给那个位置上香敬茶，规矩从来不敢乱。这几十年来，但凡晚上唱戏，那个座位就算空着，也没人敢去坐。都说……能隐约看到个穿着旗袍的人影坐在那儿哩。”

我后背有点发凉，但嘴上还是强撑着：“王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迷信。哪来的什么鬼魂。”

王瘸子抬起眼皮，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怜悯，有警告，还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麻木。“信不信由你。反正，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总有他的道理。那位置，千万别碰，更别说你想把那一片整个儿扒了……”

我敷衍了几句，匆匆离开了。回到灯光明亮的新城区，坐在自己现代化的办公室里，王瘸子的话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很快就平息了。鬼魂？军阀姨太？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是学建筑出身的，信奉的是钢筋水泥和物理定律。伯父那些敬香供奉的行为，在我看来，不过是老人家的固执和迷信罢了。

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施工队也很快到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