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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靴的故事

我的靴子通地府

穿上祖传的“七里靴”后，我发现自己能一步跨越阴阳两界。

第一次踏入冥府时，我被误认为新来的勾魂使者。

为了寻找已故祖父的魂魄，我假装鬼差在黄泉路上摆摊卖孟婆汤。

不料生意火爆惊动阎王，他亲自来找我办理VIP投胎通道。

通道。

而我那失踪百年的曾祖母突然现身——她竟是地府头号通缉犯。

祠堂最深处的樟木箱子撬开时，扬起的灰尘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直冲鼻腔。我在一堆泛黄的旧书和看不出原色的碎布底下，摸到了它。硬邦邦的，裹在一个同样油腻发黑的皮套子里。抽出来，是一双靴子。皮质晦暗，几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上面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些早已磨损难辨的古怪花纹，针脚粗粝得扎手。凑近了闻，不是，不是霉味，是一种更沉、更涩的气味，像积年的香火灰混着泥土深处的腥气。

“七里靴……”我想起爷爷临终前浑浊眼睛里闪过的那一点诡异的光，和他含糊吐出的这几个字。家里人都当他老糊涂了，只有我这个常年不着家、被视作“游手好闲”的孙子，把这句呓语当了真。

这玩意儿真能一步七里？骗鬼呢。我嗤笑一声，随手把它扔回箱底。可接下来的几天，那双靴子像长在了我心里，尤其是爷爷提起它时的眼神，不像糊涂，倒像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叮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心底那点不甘寂寞的冒险因子作祟，我又把它翻了出来。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那暗沉的皮革上，那些扭曲的花纹似乎活了过来，微微蠕动。咬咬牙，我脱掉拖鞋，把脚伸了进去。意外的合脚，内衬冰凉滑腻，紧紧包裹住脚踝，像是第二层皮肤。

屋里憋闷得很闷得很，我想出去透口气。念头刚起，左脚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没有踩到预想中冰凉的地板砖。

而是踏在了一种粘稠、软烂，仿佛永远也干不透的泥泞之上。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之气瞬间穿透靴子，顺着，顺着腿骨直窜天灵盖，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我那堆满杂物的卧室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昏昧空间。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的、压抑的铅灰色。脚下是一条宽阔得惊人的土黄色道路，蜿蜒着通向不可知的深处。路两旁，两旁，影影绰绰开着大片大片的赤红花朵，花瓣细长如爪，妖异得不似人间之物。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悲戚声，不是一个人在哭，是成千上万种哭泣混杂在一起，有嚎啕，有啜泣，有无意识的呻吟，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兜头罩下。我僵在原地，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就是……爷爷说的……

“喂！新来的！来的！发什么呆！”

一声粗暴的呵斥打断我的震骇。一个穿着皂色差役服、面色青白、眼眶里只有两点幽绿火焰在跳跃的高大身影，牵着一串用黑色锁链拴着的、目光呆滞的半透明“透明“人”，停在我面前。他上下打量着我，尤其多看了几眼我脚上的靴子，不耐烦地挥挥手：“磨磨蹭蹭！时辰到了，快跟上队伍！这批刚到的生魂都归你引路，直接带上黄泉路，别走岔了！”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把我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是因为这双靴子？看着他那张非人的脸和手里哗啦作响的锁链，我毫不怀疑如果露馅，下一秒就会被那锁链穿个透心凉。

求生欲压倒了恐惧。我低下头，含混地应了一声：“呃……是。”

那鬼差似乎很忙，也没，也没再多问，把手里的锁链往我手里一塞——一股刺骨的冰寒顺着手臂蔓延——便急匆匆地转身，消失在浓郁的雾气里。

手里沉甸甸的锁链另一端，连着十几个浑浑噩噩的魂体，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我牵着这群“责任”，像个蹩脚的牧羊人，被后面无形的力量推搡着，汇入了一条更加庞大、缓慢移动的队伍洪流。这就是黄泉路。

周遭的景象光怪陆离。有时路过沸腾的油锅，有时瞥见冰冻的血池，哀嚎声不绝于耳。更多的魂体只是麻木地前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与归宿。我看着他们，心头那股因为猎奇而来的兴奋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茫然。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样式古拙的石桥，桥身狭窄，桥下河水浑浊不堪，奔流汹涌。桥头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许多魂体围在那里，脸上显出种种复杂的神情，痴笑、痛哭、顿足捶胸。想必就是三生石了。桥这边，有个简陋的棚子，一位白发老妪正机械地从一口大锅里舀出浑浊的汤汁，递给排队上桥的亡魂。喝下的魂，眼神立刻变得一片空白，乖乖走上桥去。

孟婆汤。喝了就忘尽前尘。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击中了我。爷爷……他三年前去世的。他的魂魄，是不是也曾走过这里？他也喝了这碗汤吗？他还记得我吗？我还记得他送我那只自己削的木陀螺，带我去河边钓虾，夏天夜里指着天上的星星讲那些早已失传的神怪故事……那些温暖的碎片，在此刻阴森的环境里灼烧着我的心脏。

不行，我得找到他！至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可茫茫地府，无数亡魂，我一个冒牌货，怎么找？

视线落在孟婆那边源源不断的“客户”，又看了看我自己手里牵着的这一串，以及身后望不到头的队伍。一个荒谬绝伦的计划，在我脑子里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