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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的生肖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牌位

村里祭祀时总把猪头供在神坛最高处，

我们鼠族却只能啃食撒落的残渣。

那年大旱，我偷偷爬上祭坛舔了一口猪头油光，

当晚竟梦见土地公对我微笑：

「小老鼠，你也想上桌吃饭？」

第二天全村老鼠被召集到祠堂，

白发老祭司颤抖地指着我：

「祖宗托梦…今年开始，由鼠族当十二生肖之首！」

石坪村今年的旱相，来得又早又凶。刚进五月，日头就毒得能晒裂河床底的老泥，田里的土坷垃一脚下去能扬半脸灰。往年这时候，该是绿油油的秧苗顶着露水的时候，如今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刺眼的焦黄龟裂。

可再旱，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废。祭春祈雨的大典的大典，依旧在村子中央那片夯实的黄泥广场上，煞有介事地举行。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尘土混合的干呛味儿。高高的神坛由上好的松木搭成，擦得锃亮，衬得底下得底下围拢的人群更加灰头土脸。神坛最顶端，那个最大的红木托盘里，供奉着今年最肥硕的猪头。煮得恰到好处，皮色油亮酱红，两只耳朵支棱着，鼻孔朝天，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油脂凝结成透明的琥珀色，挂在腮边、鼻尖，在惨白的日光下，折射出诱人的、油腻腻的光。

那光芒，像一根细针，扎进了潜藏在广场边缘排水石缝里的一双小黑眼睛里。

阿琐缩在阴凉的暗处，肚皮紧紧贴着冰凉的石头地基。他能闻到风里传来的、属于最高处的食物才有的丰厚香气，那是一种混合了豉油、香料和纯粹脂肪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味道。这味道压过了干燥的泥土的泥土气，压过了劣质线香的烟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空瘪的胃袋。

他忍不住探出半个出半个脑袋，视线越过那些沾满泥渍的裤腿和草鞋，死死钉在那个猪头上。

“看呐，阿琐又在流口水了。”旁边一只稍微壮实些的老鼠用爪子推了他一下，语气带着惯常的奚落，“落，“省省吧，那是‘那位’才能享用的贡品！咱们啊咱们啊，”他用尾巴尖扫起地上不知谁踩扁的一粒干瘪谷壳，灵活地卷进嘴里，“能有这些，就该谢天谢地了。”

周围的几只老鼠发出一阵窸窣的轻笑。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阶层分明。神坛的最高处，是属于猪族的荣耀，年复一年，从未改变。而他们鼠族，命里注定里注定就是在仪式结束后，一拥而上，去争抢那些从高处不慎跌落、或是被人们无意间踢下神坛的糕饼碎屑、水果残渣。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舔舐到低矮案几上，其他生肖（比如鸡、羊）享用完毕后残留的一点油腥。

凭什么？

阿琐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这三个字。凭什么那只蠢笨的、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就能年年占据最高的最高的位置，享受最虔诚的目光和最肥美的供奉？就因为它块头大？因为它长得富态？我们老鼠机敏、灵巧、繁殖力强，哪里不如它？

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油光水滑的猪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不是祈求，而是不甘。

祭祀的吟唱冗长而枯燥，人群的注意力渐渐有些涣散。日头偏西，shadows被拉得长长的，暑热未消，反而蒸腾起一股更令人烦躁的闷气。主祭的老祭司嗓音已经沙哑，正在念诵最后一段祷文。

就是现在！

阿琐的心脏猛地撞击着薄薄的胸腔。他像一道紧贴着地面的灰色闪电，利用人群脚步移动时投下的阴影，利用祭坛木质支架本身的雕花凹凸，无声无息地向上窜去。爪子抠进木头纹理，尾巴保持平衡，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缕模糊的影子。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混合着底下遥远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诵经声。

没有老鼠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鼠们的），都还习惯性地停留在仪式本身，或者干脆在走神。

几个呼吸之间，他已经趴在了冰冷光滑的红木托盘边缘。浓郁的、近乎实质的肉香油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晕。近看，那猪头的皮肤更是光泽饱满，每一个毛孔都在炫耀着自身的丰腴。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头，伸出粉色的、细小舌头，飞快地、在那只肥厚的猪耳朵边缘，轻轻舔了一下。

只是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醇厚咸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伴随着油脂滑过喉管的细腻触感。这味道比他偷尝过的任何一块肉渣、一滴油星都要高级一百倍，一千倍！不仅仅是口腹之欲的满足，更像是一种……地位的滋味。

他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回味，立刻扭身，沿着原路，更加迅疾地溜回地面，重新钻入那道安全的石缝阴影中，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旁边的老鼠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慌里慌张的。”

“……没什么，”阿琐喘匀了气，用力咂咂嘴，试图留住口腔里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奢华余味，含糊道，“有……有虫子飞过去。”

夜色如墨，泼洒在干旱的石坪村上空。白日的燥热沉淀下来，化作一种黏稠的寂静。阿琐蜷在自己位于祠堂后院柴堆下的洞穴里，身下垫着的干草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的气味。洞口被他细心地用几根柴棍虚掩着，只留一条缝隙透气。

白天的冒险带来的兴奋感尚未完全消退，唇齿间那惊鸿一瞥的油润感似乎还在隐隐回荡。就在这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边界，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陈旧木头与香火烬余的特殊气息，悄然漫入洞穴。

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