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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思辨录

引言

本草之用，贵在审证求因，辨证施药。每一味药材，皆有其独特之性味归经，亦有其复杂之功效主治。然纸上得来终觉浅，临床之际，若不加以深思明辨，则难免有胶柱鼓瑟之弊。故不揣浅陋，试以柴胡为例，略陈管见，冀望于临证有所裨益，亦就正于同道。

一、柴胡之性味归经：探本求源

柴胡，《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言其“味苦，平。主心腹，去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寥寥数语，已揭示其梗概。后世医家多从其说，而略有发挥。

其味辛苦，性平（或言微寒），归肝胆经，兼入脾胃。苦味能泄，能燥；辛味能散，能行。苦辛相合，性又升浮，故其总体药性趋向为升、散、疏、泄。此为理解柴胡功效之基石。然所谓“平”性，非绝对之寒凉或温热，当理解为其寒热偏性不甚显著，随配伍而有变化，或言其主要作用在于调畅气机，而非直接温凉。此“平”字，实含深意，需结合其功效细细体味。

二、柴胡功效之思辨：经典与临床的碰撞

（一）和解少阳，枢机之要

柴胡和解少阳之功，首见于《伤寒论》小柴胡汤。少阳为半表半里之枢，邪犯少阳，枢机不利，正邪分争，故见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等症。柴胡何以能和解少阳？

盖少阳为胆经，其气主疏泄，喜条达。邪入少阳，正邪交争，气机为之郁滞。柴胡味辛能散，苦能降泄，性主升浮，入肝胆经，能疏畅少阳之郁滞，升举少阳之清气，使半表半里之邪得以透达外解，郁滞之气得以宣通条畅。故《伤寒明理论》言：“柴胡味苦平微寒，禀少阳之气，气味俱轻，升而不降，入足少阳经。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除伤寒心下烦热者，足少阳胆也。胆为清净之府，无出无入，不可汗，不可吐，不可下，其经在半表半里，故法当和解。小柴胡汤之柴胡，正谓此也。”此说颇为中肯。

然“和解”二字，非柴胡一味之功，必与黄芩等配伍，共奏其效。柴胡疏解少阳郁滞，黄芩清泄少阳胆热，一散一清，一升一降，方为和解之真谛。若独用柴胡，则恐其升散太过，反伤正气，或引邪入里。

（二）疏肝解郁，情志之调

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亦与人之情志活动密切相关。若情志不遂，或暴怒伤肝，皆可致肝气郁结，出现胸胁胀痛、嗳气太息、情志抑郁，或急躁易怒、月经不调、乳房胀痛等症。柴胡为疏肝解郁之要药，此功亦与其入肝胆经、辛散苦泄之性密不可分。

柴胡之疏肝，非粗暴劫夺，乃疏导条畅。其辛散之性，能行散肝经之郁滞；苦泄之能，可降泄肝气之横逆。故能使肝气条达，气机调畅，郁结自解。如逍遥散中用柴胡，正是取其疏肝解郁之功，配伍当归、白芍养血柔肝，白术、茯苓健脾益气，共奏疏肝健脾养血之效，为治疗肝郁脾虚之良方。

然疏肝解郁，亦需审证求因，配伍得当。若肝郁化火，则需配伍清肝泻火之品，如栀子、丹皮等，如丹栀逍遥散；若肝郁气滞较甚，则可配伍香附、川芎等行气活血之品，如柴胡疏肝散。此皆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配伍用药的灵活性。

（三）升举阳气，陷者举之

脾主升清，若脾气虚弱，清阳不升，反而下陷，则可出现脱肛、子宫脱垂、胃下垂等脏器下垂之症，或见头晕目眩、少气懒言、久泻不止等。柴胡味辛升浮，能升举脾胃清阳之气，故可用于气虚下陷之证。

李东垣创立补中益气汤，以黄芪、人参、白术、甘草益气健脾，配伍柴胡、升麻升阳举陷，使中气足而清阳升，诸证自除。此处柴胡之用，妙在其“升”，与补气药同用，则升举之力更著，且无伤阴之弊。盖此时柴胡已非主要发挥其疏散之性，而是取其升浮之能，为补气药之先导，引领清气上行。

然柴胡升阳，必与补气健脾药同用，方能奏效。若独用柴胡升阳，则恐其升散而耗气，不仅不能升举，反而更伤正气。此亦提示我们，理解中药功效，不可孤立看待，当结合其配伍环境及主治病机。

三、柴胡之炮制与临床应用辨析

柴胡入药，有生用、醋炙、酒炙等不同炮制方法，其药性与功效亦略有侧重，临床当辨证选用。

生者，其性升散，和解少阳、疏肝解郁之力较强，常用于外感少阳证、肝气郁结证等。如小柴胡汤、逍遥散等，多选用生柴胡。

醋炙柴胡，酸味入肝，能增强疏肝解郁、止痛的作用，且其升散之性略缓，适用于肝郁气滞所致的胸胁脘腹疼痛、月经不调等症。如柴胡疏肝散中，多用醋柴胡。

酒炙柴胡，借酒之辛散温升之性，能增强其升举阳气的作用，常用于气虚下陷之证。如补中益气汤中，柴胡多酒炙用。

此外，尚有鳖血柴胡，能退虚热，常用于阴虚发热之证，但其应用相对局限。

四、柴胡之使用注意与禁忌思辨

柴胡虽为临床常用之品，然其使用亦有宜忌，不可不慎。

柴胡性升散，对于阴虚阳亢、肝风内动、气机上逆（如呕吐、眩晕之属肝阳上亢者）等证，当慎用或忌用，恐其升散助阳，加重病情。正如《本草经疏》所言：“病人虚而气升者忌之，呕吐及阴虚火炽炎上者，法所同忌。”

关于柴胡的用量，亦需灵活掌握。一般而言，和解少阳、疏肝解郁，用量中等；升举阳气，用量宜轻，多在数克之间，取其升引之性即可。若用量过大，或使用不当，确有劫伤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