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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延汉简所见边塞俸粮发放制度

引言

居延汉简作为汉代西北边塞屯戍文书的重要遗存，自20世纪初被发现以来，为研究汉代边疆治理、军事制度与社会经济提供了鲜活的原始材料。在这批数量庞大的简牍中，大量涉及“廪食”“月奉”“名籍”的记录，构成了一幅立体的边塞俸粮发放图景。所谓“俸粮”，指汉代官府向边塞吏卒定期发放的口粮，是维持屯戍体系运转的核心物资。从居延汉简看，这一制度并非简单的“发粮”行为，而是涵盖对象界定、标准制定、流程运作、监督调整的完整体系，既体现了中央对边疆的物资管控能力，也折射出汉代基层行政的精细化水平。本文以居延汉简为基础，结合历史文献，系统梳理边塞俸粮发放制度的具体内容，探讨其历史意义。

一、边塞俸粮发放的基本框架

（一）发放对象的层级划分

汉代边塞防御体系以“部-候-燧”为基本架构，从都尉府到最基层的燧，形成严密的军事管理网络。俸粮发放对象即覆盖这一网络中的所有在职人员，具体可分为“吏”与“卒”两大类，每类又按职级细分，体现出严格的身份等级。

“吏”指有秩级的基层军官，包括候长、燧长、令史、尉史等。例如，简文“候长□，秩比二百石，月廪大石三石三斗三升少”（居延汉简甲185）明确记录了候长的身份与粮额；“燧长王临，秩百石，廪小石三石”（居延汉简254.21）则对应燧长层级。这些“吏”虽秩级不高，但承担着燧的日常管理、文书记录、敌情瞭望等职责，是边塞的核心管理力量。

“卒”指普通戍卒，包括田卒、河渠卒、障卒等不同分工的士兵。简文“戍卒张竟，月廪大石三石三斗三升”（居延汉简506.27）直接记录了普通戍卒的粮额；“田卒李忠，廪小石三石五斗”（居延汉简303.15）则说明从事农业生产的卒在粮额上与其他卒略有差异，但整体仍属同一层级。此外，部分简文还提到“家属廪”，如“妻大女某，子使男某，廪小石二石一斗六升大”（居延汉简139.22），表明戍卒家属在符合条件时也可领取口粮，这进一步扩大了发放对象的范围。

（二）俸粮标准的等差设计

居延汉简中“大石”与“小石”的区分，是理解俸粮标准的关键。汉代量制中，“大石”为官方标准量器，“小石”则是民间常用量器，二者换算比例约为1大石=1.5小石（据《居延新简》EPT59.582简“粟一石六斗六升大，当大石一石”推算）。这种量制差异在俸粮发放中被严格遵循，既体现了官方计量的规范性，也反映出对不同身份人员的差异化供给。

从简文看，秩级越高的“吏”，俸粮标准越高且多以“大石”计。如候长（比二百石）月廪“大石三石三斗三升少”，燧长（百石）月廪“大石三石”（居延汉简273.13）；而普通戍卒多以“小石”计，月廪“小石三石三斗三升”（约合大石二石二斗二升）。这种差异不仅是量的区别，更暗含身份等级的象征——“吏”作为管理者，需保证其体力与职责匹配；“卒”作为执行者，粮额则以维持基本生存为限。

特殊群体的粮额调整也值得关注。例如，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河渠卒”（负责修渠筑坝），简文记录其月廪“小石四石”（居延汉简414.10），比普通戍卒多出近两成；患病或受伤的吏卒，可申请“病廪”，如“戍卒王武病，廪粟二斗”（居延汉简287.19），体现了对特殊情况的人性化补充。

二、俸粮发放的运作流程

（一）申报：从基层到上级的信息传递

俸粮发放的第一步是基层单位申报需求，这一过程需严格遵循“自下而上”的层级制度。最基层的“燧”由燧长负责统计本燧吏卒及家属的人数、身份，填写“廪名籍”（记录领粮人员信息的文书），并注明每人应领粮额。例如，简文“第廿三燧，卒六人，吏一人，家属三口，廪名籍一编”（居延汉简179.4）即记录了燧级申报的基本内容。

燧长完成统计后，需将“廪名籍”上报至“候官”（候官是都尉下辖的二级管理机构，负责数燧的管理）。候官设“仓曹”专职人员，负责汇总各燧申报信息，形成“月廪簿”（月度俸粮需求总表）。简文“甲渠候官，月廪簿：候长三人，燧长廿人，戍卒百廿人，家属八十口”（居延汉简332.15）即候官汇总后的记录。这一环节的关键是确保申报信息的准确性，若出现“名籍不符”（如虚报人数、冒用身份），燧长将被追究责任，简文“劾燧长张赦之，坐名籍不实，罚金二两”（居延汉简185.11）即为例证。

（二）核验：多维度的审核机制

为防止冒领、漏领，候官在汇总后需对申报信息进行严格核验，核验内容包括“身份核验”“名籍比对”“历史数据核查”三方面。

身份核验主要通过“符传”（类似身份证明）与“年籍”（年龄、籍贯记录）实现。简文“戍卒赵德，年廿五，魏郡邺县人，符传一，年籍一”（居延汉简214.33）说明，领粮时需出示符传与年籍，仓曹人员核对无误后方可登记。名籍比对则是将当前申报的“廪名籍”与上一月的“领粮记录”对比，重点核查人员变动（如新增、调离、死亡），简文“本月戍卒王良调离，应扣除其廪粮；新卒李义到任，应补廪”（居延汉简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