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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关系中的“韧性”（resilience）话语霸权化批判——基于2023–2025年欧盟、北约、联合国战略文件共现分析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

在当今“复合危机”频发的国际背景下，“韧性”已迅速从一个边缘术语跃升为国际关系领域的核心“元话语”。本研究旨在批判性地审视这一现象，探讨“韧性”话语在国际实践中的霸权化趋势。本文基于对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间欧盟、北约和联合国三大核心国际行为体发布的旗舰战略文件的定性内容分析与话语共现分析，追踪“韧性”一词的使用频率、情境及其伴随概念。研究发现，“韧性”在三大机构的议程中表现出惊人的“趋同性”和“共谋性”，它不再是一个中立的技术概念，而已演变为一种具有强大政治功能的“话语霸权”。这种霸权通过三个机制实现：首先，它将气候变化、地缘政治冲突和经济失衡等“结构性”和“政治性”的危机，“去政治化”地重塑为可管理的、“技术性”的“冲击”，从而维护了产生这些危机的现行国际秩序；其次，它通过“社会韧性”和“适应”等话语，巧妙地将应对危机的责任从国家和国际体系“转移”至个体、社区乃至“脆弱”的全球南方国家；最后，它将安全议程（如北约的混合威胁）、经济议程（如欧盟的供应链）和发展议程（如联合国的气候适应）无缝“缝合”，以“共同的善”为名，合法化了全球北方在战略竞争时代下的安全和经济利益。本研究结论指出，这种话语霸权以“适应”和“恢复”的良性面目出现，实则掩盖了权力关系，固化了结构性不平等，并削弱了对危机根源进行根本性变革的可能性。

关键词

韧性；话语霸权；国际关系；欧盟；北约；联合国；批判性话语分析

二、引言

“韧性”无疑是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国际关系领域最引人注目的“关键词”。从应对全球新冠大流行到俄乌冲突引发的能源与粮食危机，从日益严峻的气候“临界点”到地缘政治竞争带来的供应链“断链”风险，国际社会似乎正深陷于一场“复合危机”的常态化之中。在这一背景下，“韧性”——这一源自心理学和生态学，意指系统在遭受冲击后恢复、适应乃至转型的能力——迅速超越了其技术范畴，被欧盟、北约、联合国等全球治理的核心行为体奉为战略圭臬。

欧盟将其作为实现“战略自主”的核心路径，致力于构建经济、气候和健康的全面韧性；北约则将“社会韧性”提升至集体防御的“第一道防线”，以应对混合威胁和认知作战；联合国则在可持续发展目标和人道主义援助框架下，将“建设韧性”作为帮助脆弱国家和社区应对气候变化与冲突的核心手段。尤其是自二零二三年以来，这三大机构的战略文件、峰会公报和政策议程中，“韧性”一词的出现频率呈指数级增长，并且日益显示出跨领域的“共现”特征。

然而，当一个概念获得了压倒性的、几乎无可争议的共识时，恰恰是批判性反思最应介入的时刻。当所有人都认同“韧性”是“好的”和“必要的”时候，我们必须追问：这是谁的“韧性”？为了“谁”的利益而“韧性”？“韧性”于“何种”冲击？以及，谁在定义“韧性”的标准？这种表面的“共识”是否掩盖了深刻的政治分歧与权力运作？

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正在于此。我们目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术语的流行，而是一种“话语霸权”的建构过程。当欧盟、北约和联合国这些代表全球北方和现行国际秩序的核心机构，以高度一致的步调共同“推高”韧性话语时，这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政治意图与功能？本研究假设，“韧性”话语的霸权化，并非一个中立的学术或政策演进，而是一种深刻的“治理术”。它在“非政治化”的外壳下，执行着极其政治化的功能：它将全球资本主义和地缘政治竞争所产生的系统性、结构性危机，转化为一个个“外部冲击”，从而使那个产生危机的“系统”本身得以免于被质询。同时，它将应对危机的责任，从结构的制造者巧妙地转移给了结构的承受者。

为此，本研究的目标设定为：第一，通过对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间三大机构关键战略文件的共现分析，实证地“绘制”出韧性话语的网络图谱，揭示其核心伴随概念。第二，运用批判性话语分析，解构这一话语网络的政治功能，特别是其“去政治化”、“责任转移”和“议程缝合”的机制。第三，最终论证“韧性”话语霸权是如何在“复合危机”的表象下，服务于现行国际秩序的自我巩固和北方国家的战略利益。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三部分将系统梳理关于韧性概念的主流、批判性以及话语霸权的相关文献；第四部分阐明本研究采用的文本选择标准与话语共现分析方法；第五部分是本研究的核心论证，将呈现共现分析的结果，并深入讨论其三大政治功能；第六部分将总结研究结论，并探讨其对国际关系理论与实践的启示。

三、文献综述

对“韧性”概念的研究已形成庞大的文献库，其演进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主流化、批判性反思，以及本文所聚焦的话语霸权分析。

3.1韧性的主流化：作为技术与规范的良性目标

在国际关系领域，韧性的研究最初在发展研究、安全研究和环境治理等亚领域中各自独立发展。发展研究领域将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