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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歌头逐句鉴赏

——逐句深解《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藏在月光里的苏轼心事

熙宁九年中秋，密州的夜风该是带着秋凉的。苏轼罢宴后独自站在庭院中，手里握着半杯残酒，抬头望见那轮月亮——不是弦月的含蓄，不是残月的萧瑟，是中秋特有的、圆得近乎刺眼的亮。风掠过树梢时，他忽然开口，问出了那句穿越千年的话：“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不是孩童式的好奇，也不是文人的故作清高，是一个三十八岁男人的叩问：月亮存在了多久？宇宙究竟是什么模样？而我这颠沛的人生，又该往哪里去？

他握着酒杯的手该是稳的，可心里的波澜藏不住。李白曾“举杯邀明月”，是把月亮当朋友，热热闹闹的；苏轼却“问青天”，把天地当知己，带着点孤勇的坦诚。此时他离京外放已四年，从杭州通判到密州知州，仕途不算顺遂，弟弟苏辙远在济南，兄弟俩已七年没见。中秋本是团圆的日子，他却只剩一轮明月作伴，这一问，问的是宇宙，藏的是人间的孤独。

接着往下，他的思绪跟着月光飘远了：“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他不是真的想知道天宫的历法，是在逃——逃开密州的政务，逃开“新政”推行的纷扰，逃开“怀才不遇”的自我怀疑。苏轼爱读《庄子》，常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此刻他望着月亮，竟真的生出了“乘风归去”的念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乘风归去”是多浪漫的想法啊——像仙人一样离开这烟火人间，飞到月亮上的琼楼玉宇里，再也不用管官场的勾心斗角，不用愁百姓的饥寒疾苦。可他话锋一转，“又恐”——怕什么？怕那高楼玉宇太冷清，怕“高处”的寒冷。这“寒”不是物理上的冷，是高处的孤独：站得越高，身边的人越少；看得越透，心里的牵挂越重。他在杭州时修苏堤，在密州时抗旱救灾，他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他爱人间的烟火气——爱街头卖的炊饼，爱百姓的笑语，爱弟弟苏辙递来的那杯温酒。所以“高处不胜寒”的背后，是他对人间的眷恋：就算人间有烦恼，也比天宫的冷清好。

于是他收回了飘远的思绪，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忽然就想通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他或许真的起身转了转，影子跟着他动，月光洒在身上，竟有了几分暖意。这一刻，他放下了对“天宫”的向往——天上再美，不如人间有“清影”可弄；仙境再逍遥，不如人间有真实的悲欢。这不是妥协，是清醒：接受人间的不完美，才是对生活最好的温柔。

下阕的开头，他没再写自己，转而写月亮的移动：“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亮不会停在一个地方，它慢慢转过朱红的楼阁，慢慢沉到雕花的窗下，最后，落在了“无眠”的人身上——这个无眠的人，就是他自己。从“转”到“低”，是时间在走，从夜初到夜深；从“朱阁”到“绮户”，是空间在变，可月亮始终照着他，像一个沉默的陪伴者。他为什么无眠？不是因为公务繁忙，是因为“每逢佳节倍思亲”——弟弟苏辙的样子，或许此刻正浮在他眼前：小时候一起读书的油灯，考中进士时的喜悦，离京时挥手的背影……这些回忆，都被月光照得格外清晰。

月光越亮，思念越浓，他竟对着月亮生出了一点“怨”：“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月亮啊月亮，你本该是温柔的，不该有这么多“恨”吧？可为什么偏偏在人们分离的时候，你要圆得这么彻底？这不是真的怪月亮，是借月亮说自己的委屈——就像我们过年不能回家，看到别人阖家团圆，会忍不住埋怨“为什么偏偏我要加班”一样，苏轼的“怨”，是人之常情的柔软。他没有故作坚强，没有说“大丈夫当四海为家”，而是坦诚地承认：我想我弟弟了，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看这轮月亮。

可苏轼终究是苏轼，他不会沉溺在委屈里太久。很快，他就从个人的思念里走了出来，说出了那句震彻千古的哲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这辈子，有欢喜就有悲伤，有团聚就有分离；月亮这东西，有圆满就有残缺，有明亮就有昏暗——从古到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这不是消极的“认命”，是通透的“接纳”：他知道，就算他此刻再想苏辙，也不能立刻飞到济南；就算他再想回到京城，也不能跳过眼前的仕途。既然不能改变，不如接受——接受分离，接受遗憾，接受人生的不完美。

最后，他把这份接纳，变成了一份温柔的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不求我们立刻团圆，只求我们都能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活着；就算我们相隔千里，不能一起喝酒聊天，只要我们能同时看到这轮明亮的月亮，也就像我们在一起一样了。“婵娟”在这里不只是月亮，是所有美好的东西——是健康，是平安，是彼此心中的牵挂。他把对弟弟的思念，扩展成了对所有人的祝愿：愿每个思念亲人的人，都能在月光里找到慰藉；愿每个身处异乡的人，都能被月亮温柔相待。

这首《水调歌头》，之所以能流传千年，不是因为词句有多华丽，是因为苏轼写透了每个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