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和中国的近代文学悲剧观的确立.pdfVIP

王国维与中国近代文学悲剧观的确立 湖南大学文学院刘再华 悲剧观的确立与悲剧创作理论的生成是中国近代文论转型过程中值得特别关注的问题。 中国古代有悲剧，没有悲剧理论，作家与批评家们也没有形成明确的悲剧观念。古代诗文中 的“悲剧”一词是纯粹的形容词，指的是一种非常悲伤的感情。回作为文体概念或美学术语 的“悲剧”是近人从西方引进的。 最早引入西方悲剧理论诠释中国文学的是王国维。1904年，王国维发表《红楼梦评论》， 文中援引雅里大德勒(今译作亚里士多德)诗论》的观点，给悲剧做出如下定义：“悲剧者， 所以感发人之情绪而高上之，殊如恐惧与悲悯之二者为悲剧中固有之物，由此感发而人之精 神于焉洗涤。一圆具体到对《红楼梦》美学与伦理价值的研究，则主要运用叔本华的的悲观理 论，将‘红楼梦》视为“悲剧中之悲剧”加以论析。根据叔本华的观点，王国维把悲剧分为 三种： 第一种之悲剧，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构之者：第二种由于盲目的运命者： 第三种之悲剧，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非丛有蛇蝎之性质与意外 乏变故也。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彼等明知其害，交施之而 交受之，各加以力而各不任其咎，此种悲剧，其感人贤于前二者远甚。。 三种悲剧之中，王国维最推崇“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而成的第三种悲剧， 原因是这种悲剧能够揭示人生的真相，。示人生最大之不幸，非例外之事，而人生之所固有 故也”，而前两种悲剧则只能引起人们“对蛇蝎之人物与盲目之命运”的悚然颤栗。前两种 悲剧能侥幸避免，第三种悲剧则“时时可受诸己”，亦时时“可加诸人一。譬如《红楼梦》， 小说的基本宗旨在于揭示生活之本质“欲而已矣”，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即“生活之欲之代表”。 人生之知识与实践诸方面，无往而不与生活之欲相联系。与生活之欲相联系，就意味着与苦 痛相联系，因为生活之欲是无法满足的，因而人生永远是痛苦的。为了解脱痛苦，人们创造 了美和艺术，企图在美术中营构自己的精神家园。然而，王国维认为“美术之价值，存于使 人离生活之欲，而入于纯粹之知识，’’对于那些已经进入“无生死、无苦乐、无人世之要碍， 而唯有永远之知识”的人们，美术没有价值；对于那些已经“备尝人世之苦痛，而已入于解 ①如陈旅‘安雅堂集)中‘郭孝子诗云：“吾闻寿瑛(郭孝子名)语。悲剧不自胜”．诗见顾嗣立编： ‘元诗选》初集(中)，中华书局年版，1318页。 ②王国维：‘红楼梦评论。‘静安文集》，‘王国维遗书第三册。上海书店出版社1983年版。第439页． @王国维：‘红楼梦评论，‘静安文集。‘王国维遗书第三册笫434—435页． 375 脱之域”的人们，美术也没有价值，“唯于如此之世界、如此之人生中始有价值”，还且其价 值也不是“绝对的一，最多只能提供一条暂时的解脱之道。要彻底解脱人生之苦痛，唯一的 办法是泯灭生活之欲。小说最后写贾宝玉出家，就是拒绝生活之欲的彻底解脱。王国维援引 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分析红楼梦》，得出的结论很难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其论证过程却清 晰地表明了他推崇“悲剧中之悲剧”的文学理念。 王国维参照西方悲剧理论考察红楼梦》的悲剧特征及其美学风格，表现的其实是他本 人的悲剧理念。其悲剧创作思想，概括起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 其一，真正的、彻头彻尾的悲剧必须靠以描写人生为事”，以揭示生活之欲与人生之苦 痛为宗旨，并示其解脱之道。 “生活之本质，欲而已矣。欲之为性无厌而其原生于不足，不足之状态，苦痛是也。”回 人的欲望不可能完全满足，因而人生之苦痛是永恒的，不可能彻底摆脱。用王国维的话来说， 就是“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o生活之欲与生俱来且先于人生而存在，人生之苦 痛亦与生俱来，是人之“自造”，因而“其解脱之道不可不由自己求之”回。正是为了寻求人 生苦痛的解脱之道，人们创造了文学和艺术。其中悲剧的创作方式就是“以生活为炉，苦痛 为碳，而铸其解脱之鼎”o。以红楼梦》为例，书中向人们展示的人生解脱之道有两种， 一种以惜春、紫鹃为代表，一种以贾宝玉为代表。“前者之解脱，超自然的也，神明的也； 后者之解脱，自然的也，人类的也。前者之解脱，宗教的，后者美术的也。前者平和的也， 后者悲感的也，壮美的也，故文学的也，诗歌的也，小说的也。”囝贾宝玉与惜春的不同在于， 宝玉乃“通常之人”，“其解脱由于苦痛之阅历，而不由于苦痛之知识”，惜春则是“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