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继与新诠.PDFVIP

臺大文史哲學報 第八十二期 2 0 1 5 年 5 月 頁 8 3 ~ 1 1 7 臺 灣 大 學 文 學 院 DOI: 10.6258/bcla.2015.82.03 「本然之性」外，是否別有「氣質之性」？ ─論船山《正蒙注》對張載人性論的 承繼與新詮 陳 政 揚 摘 要 如果天地之性才是人的本然之性，義理之性才為人性的究竟真實，則 人所獨有的氣質之性是否弔詭地不能代表人性之真？吾人依此而有的氣稟 形軀，是否反而成為體道成德者所當對治的欲體、所需超克的對象？這是 船山對張載以迄程頤、朱熹論性架構的反省。本文要旨有三：一、釐清船 山對「本然之性－氣質之性」架構的批判。二、辨析船山與橫渠對「氣質 之性」所言異同。三、設若船山根本否認人有「天地之性」，他如何順通 《正蒙》相關文句，維繫注解詮釋的一致性？就哲學概念與問題間的必然 連結而言，他又如何處理張載原藉「天地之性」所欲解決的哲學問題？在 研究步驟上，則從三項環節展開：首先，儘管張載從未使用「本然之性」， 本文指出《正蒙》中的「天地之性」，即是人根源於天地的本然之性。其 次，從字義方法與儒學義理上，呈現船山辨析「天地之性」一語乖謬的方 法進路。依此指出，船山實以「天命之性」詮解《正蒙》「天地之性」， 並主張「氣質之性仍是一本然之性」。最後，本文依據船山之概念界定， 逐一檢視《正蒙注》對張載人性論提出哪些新詮？是否能前後呼應？以及 船山如何獲得「非本然之性外，別有一氣質之性」的論斷。 關鍵詞：天地之性 天人合一 變化氣質 王夫之 103.02.21 收稿，103.09.29 通過刊登。  本文為科技部補助專題研究計畫（「NSC 101-2410-H-017 -004 -MY2 」）研究成果 之一。作者感謝兩位匿名審查人對本文之肯定，以及提供許多寶貴建議。 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經學研究所副教授。 84 臺 大 文 史 哲 學 報 一、前言：問題澄清與研究進路 如果天地之性才是人的本然之性，義理之性才為人性的究竟真實，則人所 獨有的氣質之性是否弔詭地不能代表人性之真？吾人依此而有的氣稟形軀，是 否反而成為體道成德者所當對治的欲體、所需超克的對象？這是船山對張載以 迄程頤、朱熹論性架構的反省。 從理學發展史上觀之，張載透過氣論闡發天道性命相貫通的義理間架，具 有雙重意義：一方面，對於程朱理學而言，張載所提出的「天地之性／氣質之 性」，「天德良知／聞見所知」，「德勝於氣／德不勝氣」，以及「天之化／ 人之化」等對舉概念，為「天道性命相貫通」的義理架構，提出奠基性的解析 說明。甚至是他甚少關注的「心統性情」說，也通過朱子「存天理去人欲」之 說，發展為逸出《正蒙》性情觀的理欲觀。另一方面，批判程朱理學者，不僅 反對理學以「道德」取代「倫理」的基本進路，1亦徵引張載氣化一體論，直指 程朱強分「理／氣」之非，批判朱子以「氣質之性」僅是「天地之性」墮入「氣 質」限制中之說。宋代的陳亮（同甫， 1143-1194 ），明代的吳廷翰（蘇原， 1490-1559），王廷相（浚川，1474-1544），以及清儒顏元（習齋，1635-1704）， 阮元（芸台，1764-1849），戴震（東原，1723-1777 ）等，均吸納轉化橫渠之 1 設若「天道性命相貫通」是多數宋明理學家所接受的共法，在此義理架構中，真正 的道德價值不再是由人倫互動而建立，而是坐落在形上道體能否通過吾人之生命全 幅朗現。所謂「道德」，亦即指向天道之無邊義蘊，通過我之實踐工夫（例如，復性 或變化氣質），為我（道德主體）所「得」（「德」）。在此脈絡中，「倫理」是體道證 德者由人倫關係中，洞見合宜的常理與原則，並由此建立或批判人際互動的應然規 範。「倫理」一詞的社會性與互動性，是依附在「道德」之超越性與必然性下。當理 學家由道體之超越性與遍在性保障，雖能避免社會建構之「倫理」所可能陷入的或 然性，卻也可能在上抬倫理之源於形上本體時，陷入以形上道體之唯一性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