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月光1.doc

悠悠月光夜 川南山区有个偏僻的水尾小镇。那里的山青幽素静，水碧绿秀美。一条古朴厚重的青石板路宛延绵长。青瓦竹壁的小阁楼重重叠叠，如一条青色长龙起伏游动的身躯，小镇人口不多，大白天也多是肃穆沉静的。只有偶尔一两声白鹭的长鸣和耕牛的哞声来打破这沉静的白昼。 小镇很美，美得让人难以忘怀。小镇也很沉，沉得令人有些窒息。 我认识小镇，是因为她――一位小镇的山村女教师的引领。那年我回家乡办画展，一位纯朴秀美的少女站在我的画前久久不愿离去。她认识了我的画，我认识了她。她说我那沉重的蓝色的长城就象她们那绵长的古朴的小镇。她把我带到了水尾小镇。她让我踩到了那古朴的青石板路上。我踏着那厚厚的石块，确实感觉到象长城那坚实的基石。我看到那光着们脊背，背着背篓，围着白布头巾的川中老农那乌赤的脚丫实实地踩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地沿街而去，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壮烈的情感。我知道这一步一步的脚印决不亚于古长城上那一滴一滴的鲜血。她告诉我，小镇的老农很苦，也很愚。她在小镇中学教美术。她的学生们都是光着脚丫背着背篓来上课的。只要下课铃一响，她的学生们便会蜂涌而出，把背来的菜和柴送到集市上，换得几分几角钱交到学校；又把背来的米送到食堂。学生们常常是一大碗米饭就着几个咸菜吃饭。她十七岁被分到这偏僻的山村，就在这简陋寒酸的小镇中学与这些穷苦的学生们相依为命，她爱她的学生们。她常常为了多争取一个学生上学而拖着纤弱的娇身翻山越岭，去说服他们的父母。山里人实在穷，越穷也就越愚。要说服他们很不容易。她经常从自已微溥的工资里抠出几块钱来接济自己可怜的学生。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给我讲她的一个很有才华的学生。为了培养他考上美院，她竭尽了心力。学生学习也很努力。学生的父母却难以理解他对美的追求，也实在承受不起他所需的颜色、画纸的费用。学生就把自己的伙食费搭在了学习上。直到有一天学生饿得昏了过去。她抱着学生哭了。但哭过之后，她们师生仍顽强地画着。临近考试了，她的学生却悄悄消失在了丛山峻岭中。学生的父亲来领走了他，说干活需要人。这位满脸皱纹的川中老农“吧吧”地抽着旱烟说：“画那画有啥用，又不能当吃的、穿的。”就这样他的学生流着泪消失在了茫茫丛林中。她很难过，为她的学生；她又很忧愤，为她的学生们的父母。 山里穷，因为没有知识。山里愚，也是因为没有知识。这就象恶性循环，越是没有知识的地方就越不重视知识。在这个小镇中学服务的老校长夫妇是属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一代。他们已经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山乡，他们在这里安了家，生了孩子。他们始终不渝地奋斗着，希望用自己的知识来改换山乡穷困愚昧的面貌。然而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山乡仍是老样。山里人习惯于沉静的生活，不愿意外来人打破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方式。他们不相信知识的力量，排斥新事物的侵入。他们是那种虽受尽了愚弄和欺侮亦不愿反抗的人。这就滋生了许多恶势力。她对我说，她在这里生活着太艰难。她纯美的心灵时刻在遭受着恶势力的侵扰。但她仍顽强的挣扎着，不愿合流于世俗，不甘被恶势力埋没。 我和她并肩漫步在澈满月光的青石板路上，听着她甜美的声音缓缓地诉说，尤如在听一支忧惋的歌。在洁白的月光下，她那美丽的脸庞更加素净、端庄。她那长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着，潭水般美丽的眼睛里涌出了一串发光的珍珠。月光下，她如一支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不屈地挺拔着。我被她诚挚善美的心打动了。洁白的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了我俩长长的身影。白鹭在月光下扑动着雪白的翅膀伴我俩漫行……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仍然深深地忆念着那悠悠的月光之夜。那绵长的青石板路，那支忧惋的歌。如今，每当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总要携着妻子的手，漫步在凤凰山机场那宽阔笔直的飞机跑道上，与妻子一道共忆那水尾小镇的悠悠月光夜。那月色，那青石板路，那月光下翻动雪白翅膀的白鹭，实在令我们难忘。 钟 翰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夜 于凤凰山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