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的下午 赵大河著.pdfVIP

第 1 页 在寒流到来的这天下午，我到卧龙 岗上去看望父亲。我和父亲坐 在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小屋里一直聊到暮色苍茫。小屋面北，那扇无 法关上的铁 门洞开着，寒冷 的北风长驱直入，把屋里吹得像个冰窖。父 亲说老北风又来 了；语气亲切温暖，好像说的是一个邻居或经常串门 的朋友 ，而不是气势凶猛 的凛冽 的寒风。父亲从来都是乐观 的，虽然 经历过许许多多苦难和挫折，但从没被压垮过。他 的腰板始终是挺直 的，岁月也不能让它弯 曲。父亲一米八几的个头，体重却不足一百斤， 瘦得像根竹子。父亲对苦难和挫折既不畏惧，也不蔑视，更不 回避，他 把这些都看成是命运的一部分，而全部接受下来。乡亲们说我父亲的 心有笸箩那么大，意思是说能容纳一切 。的确如此。 我和父亲坐在靠窗的这一边，窗户上的塑料薄膜避免了北风直 接吹到我们身上。我 问父亲冷不冷，父亲说不冷。我们愉快地交谈 着 。风越刮越大，看那气势，好像要将整个西伯利亚 的灰暗、寒 冷、沉重的天空搬运到我们头顶 。北风的脚步急骤、迅捷、有力， 不亚于一群受惊狂奔的野马。风在屋脊上嘶鸣着，一刻也不休息。 闯进屋里的风如同十几匹误入狭窄马圈的野马，它们挤抗着、踢腾 着 、叫唤着 ，寻找着 出路 。我过去用锨把将铁 门顶上 。风用力撞 着 门，想把 门撞开 。铁 门发出空洞而又响亮的声音 ，仿佛十几根骨 头在铁 门上敲打。铁 门旁是父亲做饭用的炉子，炉 门开着，钢精锅 里 的水翻滚着 ，热气腾腾 。我说锅滚 了，父亲说让它滚着 。我 回 第 2 页 来坐到父亲 的床上 ，父亲坐在这屋里惟一 的一把木头椅子上 ，我们 继续聊天 ，消磨下午美好的时光。 是的，这是美好的时光 ，对我来说如此，对父亲来说也如此 。我 在北京工作 ，平时回一趟家颇不容易，所 以我们父子能这样聊天是很 难得的。虽然 ，不断有人敲 门，我不得不一次次把铁锨移开 ，但来人 都没有过多地打扰我们 ，多是礼节性地来看望一下。本来就应该是个 宁静的下午嘛 。顺便说一下，父亲是南泰公司的守门人 ，这儿上至经 理 ，下至员工都非常尊重他 。今天刚刚来了四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 小伙子，他们接替了我父亲的工作 ，所以说这个下午应该是宁静的。 父亲两 天前 回了一趟老家 他说： “你二妈快死 了，己经输不进水了，我去看她 ，她还清醒着 ， 我对她说： “ ‘该上西天啦 。’ “她说 ： ‘去嘛 。’ “ ‘西 天好 啊 ！’我说 。 “ ‘是啊 ，’她说 ， ‘我早就想去 了 。’ “建木、建树和建森（这是我三个在南方打工 的堂 兄弟 ）己经赶 回 来了 ” 二妈 卧床 十 多年 了 ，从她 中风那 天起 ，她就 再没有 笑过 ，后 来她干脆不会笑 了。春节我去看望她 ，她想挤 出个笑脸 ，可脸上 的肌 肉可怕地动一阵之后 ，做 出的却是一个怪样子 ，比哭还难看 。当然她 也早就不会哭 了，甚至也不会流眼泪 了，她 的泪腺干枯 了。她一头乱 蓬蓬 的灰 白色头发，好像从来没梳过 ；她 的脸色倒是和头发很匹配 ， 一样 的灰 、一样 的白、一样 的没有光泽 ，好像从来没洗过 。她也很少 说话 。想想看 ，每天都呆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 ，面对 的是永恒不变 的 四堵墙壁和一 口棺材 ，说什么呢 ？二伯才不愿听她唠叨，一有空就去 看打牌 了。如果不是吆喝吆喝老 鼠，她恐怕连怎样发声都会 忘记 的。这 屋里 的老 鼠也知道她瘫在床上不能动 ，所 以大 白天成群结队地钻 出来 寻找吃的，或者只是嬉 闹一阵撒撒欢儿 。她知道老 鼠不会找到什么吃 第 3 页 的，不是老 鼠不聪明，而是根本就没什么吃的。她认识那些老 鼠。 那些老 鼠也认识她 。粮食装在棺材里，只有当老 鼠咬啮棺材时，她 才吆喝它们 。老 鼠并不怕她 。于是她就用能够着的东西砸老 鼠，一 般都是苕帚 。砸过之后 ，安静几分钟 ，或者连一分钟都不到，老 鼠又出来了，这次她没什么可砸了。老 鼠也知道她没什么可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