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堂米凯利诺.PDF

意大利短篇小说 1 理发师堂米凯利诺 萨·斯特拉蒂 那天晚上广场上挤满了人。大家等待着离乡多年从美国归来 的堂米凯利诺。然而公共汽车似乎总也开不到山上来，大家等急 了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他们都说堂米凯利诺是自己的亲戚，不 是母亲那条线上的便是父亲那条线上的；即便不沾亲也是好朋友， 从小就在一块玩。但是独眼龙佩佩宣称自己才是他真正的亲戚。 佩佩又高又瘦，一辈子不肯吃苦，靠别人救济过日子，尤其受惠于 堂米凯利诺的母亲，那是当她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可怜女人给他 留下一切，甚至把给自己筑墓的钱也给了他，因为她一想到死后要 伴黄土而眠便吓得浑身哆嗦。可他只挖了一个大坑把她草草埋 掉，筑墓的钱全部装进了腰包。嗬，瞧，公共汽车来了，大家迎了上 去，仿佛来的是一位部长。堂米凯利诺打开车窗，挥动双臂向大家 致意。人们不停地拥抱他，问他生活得怎么样。他回答所有人的 问题，那张发亮的胖脸上挂着笑容。他的打扮胜似男爵，手上还戴 着金表。就这样，从广场到家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堂米凯利诺 踏进故居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打量着曾经目睹自己诞生和父 母过世的四堵墙壁，回忆起许许多多往事，眼里充满了泪水。 “您回来不是为了落泪的！”看望他的女乡亲们对他说，“您母 2 意大利短篇小说 亲虽然死了，但村里人都很尊敬他。” “我要是有这样的命就好啦！”一个女乡亲说。 “回家见不到母亲多么不幸啊！” “家里没有母亲就显得空空荡荡的！” “不过她在天上看着您，祝福您哩！” “没有一个母亲像她那样对儿子那么好！” “也没有一个儿子像他那样对母亲那么好！” 堂米凯利诺擦干眼泪，开始和大家谈论别的事。 这时独眼龙佩佩和他的全家人一边忙着做饭，一边与来看堂 米凯利诺表弟的人们攀谈。门外聚了许多孩子，他们赤着脚，穿着 肮脏的衣服，佩佩的大儿子站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屋。他的大女儿 像是一家之主。他的妻子抱着另一个孩子，孩子的双臂搂着她的 颈项。佩佩和来看堂米凯利诺的人搭讪，给他们斟酒。 这天晚上人们在家里或者在街上不谈别的，只谈着堂米凯利 诺。他们说现在男爵也会来讨好他，远远看见他就会先向他致意。 他们也议论独眼龙佩佩。他们说堂米凯利诺一不留神就会掉进独 眼龙的圈套：独眼龙早在策划把女儿嫁给他了。 一个多星期来堂米凯利诺门庭若市，大家都给这个“美国人” 出主意，或者问他回到意大利后准备做点什么。当然，他没必要考 虑工作。人们认为他手头有这么多钱，可以靠吃利息过活。人们 重复和评论他说的一切，甚至模仿他的手势和他说的美国话，复述 他讲的有关美国的一切。在他看来，美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在那里人人都有工作，不必在任何人面前低三下四，那里既没有王 子，也没有男爵。 有妒忌心的人提醒他小心独眼龙佩佩。不过独眼龙的手腕可 真高明。 “嗯，我亲爱的堂米凯利诺，我一直在想念着你！”独眼龙对他 意大利短篇小说 3 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咱俩都没有兄弟姐妹。唉，你知道，你的 母亲，我的姨妈，心地多么善良，对我是多么好吗？当然，我对她也 一样！没有她，我连吃一颗葡萄的胃口都没有。那天夜晚她去世 了，我流了多少眼泪啊。是我亲手挖的坟，把她安葬的，”他把一只 手放在胸前，“我守护了她整整一夜，只有我一个人；几个月一直是 我照顾她。还有我的女儿泰莱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床边。现 在也许会有人对你说些风言风语。这都是出于妒忌……唉！…… 世道糟透了！……我不想伤你的心，不想把善良的姨妈临死前躺 在床上对我讲的一些话告诉你……你可能以为我想从你身上得到 点什么……如果我是这种人的话，宁愿天诛地灭……唉！……姨 妈对我说：‘告诉他，你自己告诉堂米凯利诺，你对我是多么好。如 果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他，我会告诉他你是多么善良，你的全家是多 么善良，我会讲得口干舌燥的。告诉他只有你守护着我，泰莱莎就 像是我的亲骨肉。还要告诉他，我是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这世 界的，因为我命不好，三十年还没能重新见到我的独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