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的薛宝琴〈怀古十绝句〉——怀古咏史咏物的诗类汇融.pdfVIP

臺大文史哲學報 第八十五期 2016年11月 頁4 5 ~ 9 0 臺 灣 大 學 文 學 院 DOI: 10.6258/bcla.2016.85.02 論《紅樓夢》中的薛寶琴〈懷古十絕句〉 ——懷古、詠史、詠物的詩類匯融 歐 麗 娟** 摘 要 作為《紅樓夢》中最獨特的詩歌作品，薛寶琴的〈懷古十絕句〉不但 是唯一的懷古詩，更是完全出於一手的最大型組詩。本文有別於歷來對這 一組詩的猜謎式解讀，改由「詩學」與「敘事」的雙焦點切入，透過與傳 統文學的互文關係以及明清時代的社會文化因素，探索其於類型意義、形 式架構、文體特徵、敘事作用、人物評價、角色塑造的深層內涵，而進行 《紅樓夢》中詩歌之存在功能的重新解釋與價值重估。由此釐清：這組詩 「詠物」其用、「懷古」其名、「詠史」其實，糾合了三種詩類的性質或 功能，並透過 「組詩」的形式涉及十個歷史地點與歷史人物，內蘊雙性平 衡的意義；其之所以必須出自薛寶琴之手，更具備了合情合理的內在邏輯， 達到 「詩」與 「人物」的完美合一。 關鍵詞：紅樓夢 薛寶琴 懷古詩 詠史詩 詠物詩 104.08.04 收稿，105.04.29 通過刊登。  本文為科技部研究計畫NSC 101-2410-H-002-130- 之研究成果，謹此致謝 。 ** 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46 臺 大 文 史 哲 學 報 一、前言 ：一組獨特的猜謎詩 明清章回小說中夾雜詩詞韻文，乃是一常見的普遍現象，甚至構成了專屬 1 的文類特徵，其淵源發展與文類意義已迭經學者的深刻闡發，其中以《紅樓夢》 更是將散文敘事與詩詞韻文結合成一有機體，尤為境界最高者。脂硯齋曾言： 2 「余所謂此書之妙，皆從詩詞句中泛出者，皆係此等筆墨也。」這段話固然意 謂著小說敘事的場景意境乃是由「詩詞句」所泛出，故滋蘊了如詩般的高度審 美性；若推而擴之，亦不妨將之理解為「透過詩詞句以巧構情節之妙」，因為 小說家為全書量身打造的這些詩詞文句，與人物之家世背景、性格特質，以及 3 敘事安排之內在需要息息相關，彼此相輔相成，甚至達到「起結構作用」的境 地，故為其不可或缺的有機成分。 於《紅樓夢》所有詩詞作品中，就個別人物的創作現象而言，薛寶琴的〈懷 古十絕句〉乃是完全出於一手的最大型組詩，數量比起賈寶玉〈四時即事詩〉、 林黛玉〈五美吟〉都多出一倍有餘，遠非書中任何其他人物所能比擬；再從「詩 歌類型」的角度來觀察 ，較諸賈寶玉〈四時即事詩〉的單純抒情、林黛玉〈五 美吟〉的詠史抒懷，薛寶琴的〈懷古十絕句〉不但是唯一的懷古題材，更透過 懷古、詠物、詠史這三種詩類的巧妙匯融，產生了「人∕事∕物∕地」的多重 指涉，可見這是整部小說中最複雜、最大膽，因而也用意最深微的詩學嘗試， 這種創作手法也非任何其他詩篇所能望其項背。 然而，由於小說中將之結合了燈節應景所需的猜謎功能，以致向來只引發 4 5 6 7 學者們解謎的興趣，諸如：清代的周春、張新之、徐鳳儀、近人陳毓羆、畢 1 參浦安迪（Andrew H. Plaks ）講演，《中國敘事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第1 章〈導論〉、第4 章〈中西敘事修辭形態研究〉；蕭馳，〈從「才子佳人」到《石 頭記》：文人小說與抒情傳統的一段情結〉，《中國抒情傳統》（臺北：允晨文化公司， 1999），頁279 。 2 甲戌本第25 回評語，清‧脂硯齋等著，陳慶浩輯校，《新編石頭記脂硯齋評語輯校（增 訂本）》（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86），頁 478 。以下所引脂批，皆出自此書，僅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