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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吐温弃商从文的故事

密西西比河上的最后一枚硬币

蒸汽与烟草的浓雾笼罩着“宾夕法尼亚”号轮船的贵族沙龙，仿佛一层金色的纱幔。塞缪尔·克莱门斯，这位未来的马克·吐温，此刻正深陷在柔软的丝绒扶手椅里，手指间夹着一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合同——那是他成为真正大河领航员的学徒契约。他的导师，传奇领航员霍勒斯·比克斯比先生，刚刚用他那低沉如汽笛的声音，为他勾勒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未来。

“……看见了吗，山姆？记住每一个河湾，每一处沙洲，每一棵枯死的柏树。两年，最多三年，你就能坐进你自己的驾驶室。到那时，每个月二百五十美元，像时钟一样准时！比总统挣得还多！”比克斯比呷了一口威士忌，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迷雾，“告别那些印刷所的油墨味和矿坑里的尘土吧，孩子，你生来就该来就该属于这条河。”

二百五十美元。这个数字在塞缪尔的脑海里回荡，撞击着他童年所有关于贫穷的记忆。他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挺括的钞票，闻到了金钱带来的安稳气息。他几乎要点头了，几乎要说出那个“好”字，将余生锚定在这条喜怒无常的大河上。

然而，就在那一刻，一声尖锐得近乎凄厉的汽笛划破了夜空，紧接着，是船体剧烈的震动和木头断裂的恐怖声响。“宾夕法尼亚”号猛地倾斜，沙龙里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摆，酒杯和绅士们的礼帽滚落一地。

“撞船了！”

混乱中，塞缪尔被裹挟着涌向甲板。冰冷的河水气息混合着人们的惊叫扑面而来。借着摇曳的灯笼光芒，他看到一艘较小的货船正与“宾夕法尼亚”号痛苦地纠缠在一起，船身破开一个大洞，河水正贪婪地涌入。

救援工作进行了一整夜。当黎明苍白的曙光染亮天际时，塞缪尔精疲力尽地坐在码头的木箱上，浑身湿透，沾满泥污。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不远处的一堆杂物上——那是从破损货船上抢救下来的货物之一：几捆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出于好奇，也可能是为了驱散内心的寒意，他走过去，扯开了一个包裹的角落。里面不是预想中的棉花或五金，而是一本书。书的封面精美，烫金的标题在晨曦中微光闪烁：《堂吉诃德》。

塞缪尔愣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拿起这本书，指尖拂过封面上那位骑着瘦马、挑战风车的骑士画像。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撕开了包裹，更多的书显露出来——狄更斯、莎士比亚、爱伦·坡，甚至还有一些他从没听说过的、来自新英格兰地区作家的崭新小说集。

这些书，像是命运掷出的骰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一直被现实压抑的角落。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汉尼拔镇，躲在印刷所角落里如饥似渴阅读的那些冒险故事；想起了他作为排字工时，偷偷在报纸边角写下的那些俏皮话和讽刺短诗；想起了在内华达银矿营地，围着篝火给矿工们讲故事时，他们爆发出的、出的、能震落松枝上积雪的笑声。

那种用语言创造世界、用幽默对抗荒诞的快感，远比领航员工资单上的数字更让他感到真实的活着。

“嘿，小子！别碰那些东西！”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货船的船长，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了过来，“都是些卖不掉的赔钱货！东海岸的书商破产了，这是他最后一批存货，指望运到新奥尔良碰碰运气。我看直接扔河里算了，省得占地方！”

“扔……扔掉？”塞缪尔下意识下意识地把那本《堂吉诃德》紧紧抱在怀里。

“不然呢？”船长啐了一口，“这年头，谁他妈在乎纸上写的玩意儿？金子！银子！棉花！木材！这才是硬通货！”

塞缪尔看着怀里那本沉甸甸的小说，又抬头望向远处正在检修的“宾夕法尼亚”号的雄伟轮廓。那条船代表着秩序、财富和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而这堆书……它们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就像堂吉诃德的长矛一样可笑。

可就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河面下潜藏的漩涡，骤然攫住了他。

他没有去找比克斯比先生签下那份合同。

几天后，在新奥尔良喧闹的码头区，一家名为“老水手”的酒馆里，塞缪尔·克莱门斯进行了一场他人生中最奇特的交易。他用他身上仅有的、原本打算用来购买一套体面行头的十五美元，加上他那条陪伴他多年的、印着家族徽记（虽然很可能也是他父亲编造的）的银质怀表，换来了那一整批注定要被丢弃的书籍。

当他扛着那个散发着霉味和陈年纸浆气息的巨大包袱，步履蹒跚地走在鹅卵石街道上时，他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混杂着好奇与怜悯的目光。他自己也觉得荒谬透顶——用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换了一堆“废纸”。

他在法语区边缘租了一间最便宜的阁楼。房间低矮狭小，只有一扇天窗漏下些许阳光。他把书一本本地拿出来，擦拭干净，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粗糙的木架上。这个小小的空间，瞬间变成了他的王国。夜晚，他点起廉价的鲸油灯，就着昏黄的光线开始阅读。他读塞万提斯笔下那位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者，读狄更斯描绘的伦敦底层社会的悲欢，也读那些不知名作家写的、关于新英格兰乡村爱情与失落的故事。

读得越多，他内心那个声音就越发清晰：你也可以。

他开始尝试写作。起初只是模仿，写一些夸张的冒险故事和矫揉造情的伤感小说，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杂志社退稿。编辑的回信措辞礼貌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