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才的故事.docxVIP

郝有才的故事

我爹郝有才

村里人都说我爹郝有才疯了，竟然要把祖传的腌菜缸当古董卖给城里人。

直到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教授带着学生蜂拥而至，对着腌菜缸顶礼膜拜。

三天后，一辆黑色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家门口，车里人递给我爹一张支票：“国宝级文物，国家征用了。”

我爹笑呵呵地接过支票，转头却把八百万全捐给了村小学。

那天晚上，他摸着我的头我的头说：

“儿啊，这世上最值钱的不是古董，是人心里的秤。”

暑气像是黏稠的糖浆，糊在郝家坳的每一个角落，连狗都趴在都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懒得吠一声。只有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嘶鸣。

村子东头的郝家院子里，这会儿却比那知了还喧闹几分闹几分。院门口围了不少人，踮着脚，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人群中心，是我，是我爹，郝有才。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头还蹭了块灰蓝补丁的旧汗衫，裤腿一高一低地卷着，露出瘦削的脚踝和一双沾满干泥巴的解放鞋。他手里正费力地搬弄着那个黑不溜秋、笨重不堪的祖传腌菜缸。

那缸子，真是老掉牙了。半人多高，肚大口小，釉色早就晦暗斑驳，靠近缸沿的地方还有一道不甚起眼的裂纹，像老人额头上额头上深深的褶子。平日里，它就蹲在灶房角落里，散发着经年累月咸菜、酸笋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现在被挪到院子当中，午后的日头直剌剌打上去，更显得它灰头土脸，毫不起眼。

“有才！你疯魔了不成？”隔壁王婶嗓门大，这一声喊，惊飞了院里了院里枣树上几只偷歇脚的麻雀，“这破缸你爷你爸用了多少年了，腌烂了多少茬菜，你现在要把它当宝贝卖钱？还是祖传的！”

我爹停下动作，用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子，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湿痕。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点惯常的木常的木讷，但仔细瞧，那眼角细微的纹路里，又似乎藏着点别的东西。“王婶，你不懂，”懂，”他声音不高，却稳当当的，“城里人有的是识货的，兴许就看上这老物件了呢？”

“识货？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住在村西头的赵老三抱着膀子，嗤笑道，“这玩意儿扔大路上都没人捡，怕绊脚还得踢一边去。你还指望它能换回票子？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我也。我也觉得脸上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叫郝仁，十六，十六岁，正是最好面子的年纪。这几天，关于我爹郝有才“发神经”要把腌菜缸当古董卖的消息，像夏天的苍蝇一样，一样，在村子里嗡嗡传开了。连学校里的同学都拿这事问我，语气里的揶揄刺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止一次跟他吵过，求他别丢这个人，可他总是那句话：“娃，你别管，爹心里有心里有数。”

他有啥数？我只看到他越来越像个笑话。

我爹也不理会众人的嘲讽，自顾自地把缸子搬到院子门口显眼的位置，还用一块旧抹布，蘸着水，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他那认真的样子，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而不是捣鼓一个满是咸菜味的破缸。

就在这当口，村支书德旺叔背着手走了过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有才，你这，你这又是闹哪一出？”他语气里透着无奈，“安稳日子不过，非折腾这点东西干啥？听哥一句劝一句劝，搬回去，该腌菜腌菜，别让人看咱郝家坳的笑坳的笑话。”

我爹抬起头，看着德旺叔，眼神平静：“德旺哥，我没折腾。这东西，说不定真是个宝贝。”

“宝贝？”德旺叔差点气乐了，指着那指着那缸，“就它？比我岁数都大的腌菜缸，能是宝贝？我看你是魔怔了！”

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劝，甚至是怎么明里暗里地讥讽，我爹郝有才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把那腌菜缸擦得锃亮（尽管也亮不到哪里去），摆在院门口，然后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眯着眼看着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村里的风言风语愈发难听了。有人说郝有才是穷急了，得了失心疯；有人说他是装神弄鬼，想骗点补贴；更有甚者，偷偷告诉我，让我多看着点我爹，怕是精神出了毛病。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让我抬不起头来。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我甚至不愿跟他同桌吃饭。

日子就这么在燥热、蝉鸣和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过去了三天。正当大家都觉得这场闹剧快要无疾而终，准备散场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那是第四天的下午，日头偏西，热度稍减。一辆白色的、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小轿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小心翼翼地驶过了村口的石桥，碾过晒谷场边坑洼的路面，最后，竟稳稳地停在了我家那座低矮的院门前。

车门打开，先是下来几个年轻人，男的女的都有，穿着清爽利落，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笔记本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仪器。他们一下车，目光就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腌菜缸上，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审视。

最后从那辆白色轿车副驾下来的，是一位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Polo衫，卡其色裤子，皮鞋纤尘不染，与周遭黄土墙壁、鸡鸭乱跑的乡村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老先生一下车，根本没看站在门口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