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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然面对生活

雨滴敲击窗户的声音像一串不规则的摩斯密码，周明远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23年3月15日，他失业的第七天。显示器反射出他憔悴的脸，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用沾了墨水的刷子狠狠刷了两道。

明远，这不是你的问题，公司整体架构调整...人事总监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办公桌上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纸箱里，静静躺着的多肉植物和马克杯都在无声控诉着这场背叛。他伸手摸了摸多肉肥厚的叶片，这株被他从濒死状态救活的植物，如今倒是比他活得精神。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妍的消息。周明远的心跳漏了半拍，自从三天前那场争吵后，这是她第一次联系他。

我们谈谈吧，六点老地方。

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周明远看着窗外模糊的人影来来往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林妍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冷风，她的大衣下摆还沾着雨水。

我考虑了很久，林妍没有碰面前的热可可，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我们...还是分开吧。

周明远感到喉咙里卡着一块烧红的炭：是因为我失业吗？我会找到新工作的，很快...

不是的，林妍摇摇头，一缕头发从她的耳后滑落，是你对待失业的态度。这七天你就像世界末日了一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外卖都不让我帮你点。

我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三年了，明远。林妍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次遇到挫折你都是这样。上次提案被否，你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三天；上上次感冒发烧，你硬撑着不去医院结果转成肺炎...她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那天下大雨，你浑身湿透地出现在餐厅，却笑着说看来天气预报和我一样不靠谱。那时候的你，多可爱啊。

周明远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想起那天林妍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什么时候开始，他连淋雨都要抱怨了呢？

雨下得更大了。周明远站在公寓楼下，看着林妍撑开伞走进雨幕。那把明黄色的伞是他们去年在宜家一起买的，现在它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生涩的声响，周明远踢掉湿透的运动鞋，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茶几上还放着前天吃剩的外卖，酸辣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他伸手摸到遥控器，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自然纪录片。

沙漠中的花朵在极端环境下依然顽强绽放...解说员的声音充满激情。周明远按下关机键，房间陷入寂静，只有雨声在窗外喧嚣。

第二天清晨，久违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周明远眯着眼看手机，上午九点十七分——这是他这周第一次在中午前自然醒。冰箱里只剩半盒牛奶和两个鸡蛋，他犹豫了一下，抓起钥匙出了门。

春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涂抹在街道上。周明远买了豆浆和包子，鬼使神差地走向附近的公园。工作日早晨的公园安静得出奇，几个老人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树梢上有麻雀在吵架。

他选了张靠湖的长椅坐下，包子馅的汤汁滴在裤子上，留下一个油渍。正当他懊恼地擦拭时，余光瞥见长椅另一端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头发全白，但修剪得极短，显得精神矍铄。他膝上摊着素描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介意我看看吗？周明远脱口而出。作为设计师，他对绘画有种本能的亲近。

老人抬起头，眼睛像两粒被溪水冲刷过的黑石子，出奇地明亮。当然不。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颗粒感。

素描本上是湖对岸的柳树，但不同于寻常的写生，老人用几何图形解构了树的结构，直线与曲线奇妙地交织，既抽象又传神。

这构图...周明远凑近了些，您学过包豪斯？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年轻时在德国待过几年。你是设计师？

曾经是。周明远咬了口已经凉掉的包子，刚失业。

沈默。老人伸出手，八十二岁，刚退休。

周明远差点被豆浆呛到：八十二岁才退休？

画廊的工作很有趣。沈默合上素描本，失业很可怕？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周明远眯起眼睛：房贷、社保、相亲市场的竞争力...您说呢？

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周明远一半：1943年冬天，我父亲带着全家逃难。过江时船翻了，他把我母亲推上一块木板，自己沉了下去。他嗑瓜子的动作娴熟得像在表演，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在重庆街头要饭，直到战争结束。

周明远捏着瓜子的手指僵住了。

你看那棵树。沈默指向湖对岸一棵歪脖子柳树，十年前台风把它刮歪了，园丁本想砍掉它，结果第二年它开得比谁都茂盛。他转向周明远，年轻人，失业不是灾难，是你人生故事里一个有趣的转折点。

周明远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渍的裤子，突然笑出声来：我女朋友...不，前女友说我太把挫折当回事了。

聪明的姑娘。沈默站起身，明天还来吗？我教你用左手画画。

左手？

当右手太熟练时，左手能带来惊喜。沈默眨眨眼，就像生活给你一记左勾拳时，往往藏着礼物。

接下来的两周，长椅成了周明远的临时教室。他学会了用左手画扭曲但生动的线条，听沈默讲述在文革期间偷偷临摹西洋画的冒险，还有他五十岁才开始学数码绘画的糗事。公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落在素描本上像粉色的句点。

你从没害怕过吗？某个午后，周明远举着左手画的歪歪扭扭的咖啡杯问道。

沈默正在调水彩：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