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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晨妍的成长故事

白水银里养红鲤

七岁那年，范晨妍在老家阁楼发现一本泛黄的诗集。

祖母用枯瘦的手指指着扉页题字：“这是你曾祖父留学时买的，他说中国人要像水银一样——外面是镜面，照见世界；内里却永远流动、滚烫。”

十八岁保送清华物理系那天，全家欢庆时她独自翻开诗集，在“白水银里养红鲤”这句旁写下：

“我要做凝聚态物理学家。”

二十五岁在瑞士做实验的那个雪夜，她让汞在零下38.4度保持液态，突然想起曾祖父的批注：

“真正的镜子不是反射，而是容纳。”

那是江南梅雨季特有的黏腻潮湿，空气能拧出水来。七岁的范晨妍踮着脚，小心翼翼避开客厅里大人们的谈笑风生和缭绕的香烟雾气。老宅像一口被雨水被雨水浸泡深了的瓮，所有声音和气味都闷在里面，发酵出一种让她微微头晕的热闹。她溜进通往阁楼的狭窄楼梯间，木台阶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不情愿被人打扰的清梦。

阁楼更是昏暗，昏暗，只有一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透进些微天光，照亮空气中浮沉舞蹈的亿万尘粒。这里堆满了被时光遗忘的物什：樟木箱子散发着凛冽又陈旧的气息，缺了腿的太师椅沉默地歪斜着，还有一摞摞用牛皮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书籍报纸。她在角落里看到一个没有盖紧的藤条箱，里面露出泛黄的书脊。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抽出了一本。

书很薄，封面是那种经历了漫长岁月后岁月后呈现出的、近乎褐色的暗黄，纸页边缘页边缘卷曲发脆，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封面上用面上用毛笔写着两个瘦硬的字——《微雨》。她不解其意，只觉得这名字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配。翻开扉页，右下角有一行更小的、用钢笔写就的字迹，墨水是蓝黑色的，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洇开：

“致吾之后人：学如水银，外为明镜，照鉴大千；内守流质，永葆赤诚。——范静安，一九二一年于伦敦”

正怔忡间，一只温暖而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头顶。是祖母。不知何时，她也从下面的下面的喧闹中脱身，来到了这片寂静里。

“妍妍找到这个了？”祖母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像秋风吹过干枯的玉米叶。她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行字，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范晨妍当时还无法读懂的情绪。她用枯瘦得像老树根的手指，点着那行字，慢慢地说：“这是你曾祖父，范静安。他年轻的时候啊，漂洋过海去外邦求学。这本书，就是他在那边买的。”

祖母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很远的事情。“他常说，咱们中国人到了外边，要学这水银。表面上，要光光滑滑的，像一面镜子，能把外面的东西，好的坏的，都清清楚楚地照出来，看明白。可这心里头，”她的手从扉页移到范晨妍小小的胸口，轻轻按了按，“这儿，得像水银的内里，永远是流动的，是滚烫的，不能冷了，更不能僵了。镜子是会碎的，可流水不会。”

七岁的孩子，对“水银”、“镜子”、“流动滚烫”的概念是模糊的。她只记得那股潮湿闷热中，祖母，祖母手指的温度，和那段话里某种沉重而坚韧的东西，像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悄悄落进了心田的软泥里。她把那本《微雨》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住了一个秘密。

此后的年后的年岁里，那本诗集成了她时常翻阅的私藏。里面的句子，有的诘屈聱牙，有的清丽婉转，她未必全懂，却莫名喜欢那种音节碰撞间的感觉。十一二岁时，她翻到其中一页，上面，上面写着：

“想在白水银里，养一尾红鲤鱼。”

诗句旁边，同样是曾祖父那蓝黑色的钢笔字，添了一句批注：

“痴念？抑或真理？容器决定存在的形态吗？或许，真正的镜子，其深邃处在于容纳，而非仅只反射。”

“白水银”，“红鲤鱼”。这几个字的意象像一道极细却极其锐利的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脑海。水银是冰冷的、沉重的、有毒的液态金属，如何能做容器？红鲤鱼是鲜活的、灵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象征，如何在这样的“水”中存活？这违背常理的搭配，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诗意，和一个悬而未决的科学谜题。那一刻，童年时祖母关于“水银”与“镜子”的比喻，与眼前这奇崛的诗句、曾祖父充满思辨的批注，轰然交汇。

她合上诗集，走到窗前。窗外是小镇灰扑扑的屋顶和远处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但在她的脑海里，却翻涌着一片奇异的世界——那里有液态金属构成的浩瀚海洋，有在其中悠然游弋的、火焰般的红色生命。科学，或许不仅仅是书本上冷冰冰的公式和定律，它也能创造诗一样的奇迹？

这个念头，如萤火虫般，在她此后枯燥的中学时代里时隐时现，指引着她。当同学们在为青春的萌动和课业的压力或喜或悲时，她却埋头在物理、化学的题海中，乐此不疲。那些分子式、电路图、力学分析，在她眼里渐渐有了别样的魅力。她想知道，构成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物质，在不同的条件下，究竟会展现出怎样不可思议的状态？有没有可能，真的创造出一种环境，让看似不可能的事物和谐共存？

机会来得很快。高二那年，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实验考试的题目极具挑战性：测量一种不规则合金材料的密度和比热容，并分析其可能的相变行为。提供的器材常规，但材料刁钻。考场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仪器操作的细微声响和偶尔焦灼的叹息。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