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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云伊尹故事

白袍囚徒

商汤为请我出山，竟将我囚于石牢。

他每日亲自送饭，恭听我对天下烹调的见解。

“伊尹先生，治国如烹鲜，可否赐教？”

我笑而不语，将苦菜与糜烂同煮。

当他捏着鼻子吃下那碗恶臭的羹汤时，

我终于开口：“陛下连这种味道都能忍受，

还有什么江山打不下来？”

泗水河畔的湿气混着泥土和腐草的腥味儿，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更深处的山林里，有泉女们断续的歌声传来，像是被水汽泡过，带着一股清凌又沉滞的调子。伊尹赤着脚，踩在湿润的河滩卵石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从脚底直透上来。他手里提着一只新编的竹篓，篓子里篓子里是几尾刚捕上来的活鱼，鳞片在透过薄云的、有些发白的日头下，闪着，闪着微弱的光。

他的目光掠过宽阔的、打着舒缓漩涡的漩涡的河面，望向远处那片生养他的、熟悉的桑林。林子上空，炊烟正袅袅升起，那是族人们在准备晚食了。空气里除了水腥、土腥，似乎也飘来了某种谷物被炙烤后特有的焦香。一切都和他过往三十多年的每一个黄昏没什么不同。

然后，毫无征兆地，那种感觉又来了。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是一种近乎晕眩的悸动。视野边缘的景物——流淌的河水，摇曳的芦苇，对岸模糊的树影——都轻微地扭曲、晃动起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变得幽深。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当某种巨大的“变动”临近，他的身体总会先于理智捕捉到那些蛛丝马迹。风里的味道会变，鸟兽的声音会变，连脚下土地传来的震颤都不同。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诅咒。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他的老师，那位早已不问世事、只在记忆中与他对话的先贤。说了。说了也无用，该来的总会来。他只是更专注地看着地看着手里的鱼，看着它们鳃盖一张一合，尾巴无力地拍打着篓壁。生命的挣扎，微弱而具体。

远处的狗吠声突然密集起来，夹杂着一种不同于村人走动的、动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金属轻轻碰撞的锐响。河滩上的几个洗衣妇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木棒，直起身子起身子，惊疑不定地望着村庄的方向。

伊尹提着鱼篓，踏着惯常的步伐往回走。越靠近聚居地，那股，那股不寻常的气氛就越发浓重。平日里在泥地里打滚嬉闹的孩童不见了踪影，家家户户的门扉紧闭着，只有几条土狗还在狗还在不安地对着村口的方向狂吠。

村口的空地上，站着约莫二十来人。他们不是附近的部族。那些人那些人个个身材魁梧，穿着染成暗红色的粗麻布衣，外面套着简陋但结实的皮甲，手中握着长戈或铜钺，刃口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青光。他们沉默地站立着，形成一个半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身上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混合着汗水和血腥气的悍勇味道。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这片让这片平和土地上的人们感到窒息。

为首的一人，并未穿并未穿甲胄，只着一身玄色深衣，腰束革带，身形算不得特别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大约四十上下年纪，面容轮廓分明，下颌方正，鼻梁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能洞察能洞察一切，此刻正平静地落在刚刚走回村子的伊子的伊尹身上。

空有氏的族长，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那玄衣男子面前显得有些佝偻，脸上堆着局促而不安的笑，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解释着什么：“……贵人明鉴，我们空有氏小地方，只知道侍弄庄稼、养蚕缫丝，实在不知……”

玄衣男子的目光并未离开伊尹，他抬手，温和但不容置疑地止住了族长的话头。他向前走了两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着伊尹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可是伊尹先生？”

伊尹停下脚步，将手里的鱼篓放在脚边，鱼尾溅起几滴水珠。他拍了拍沾着湿泥的手，坦然迎向那道目光。“是我。”

“在下商国履癸，”玄衣男子报出的名号让老族长和几个隐约猜到对方身份的村中长者膝盖一软，“奉商侯之命，特来延请先生入商，共谋大业。”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商侯！那个势力日益强大，传闻中仁德英武，令四方诸侯归心的商国之主！他竟然派了他手下最重要的大臣，亲自来到这偏远的有莘之野，找一个普通的庖人？

伊尹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惶恐不安。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思索一件与自己并不太相干的事情。“商侯美意，伊尹心领。然伊尹乃庖厨之人，平生所愿，不过调和五味，精研鼎鼐，恐负商侯厚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肃杀的兵士，“况且，此地安宁，是我故土。”

履癸，或者说，商国的大夫伊挚（后世多称其为伊尹，以官名称之），闻言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让他整张脸显得更加深邃难测。“先生的才能，岂止于庖厨？‘治大国若烹小鲜’，此言莫非虚论？商侯求贤若渴，深知先生胸藏经纬，愿以师礼事之。这天下汹汹，万民倒悬，正待先生出手，‘调和’一番。”

他的话意味深长，直接将伊尹的烹饪之道提升到了经世济民的层面。周围的村民听得似懂非懂，但“天下”、“万民”这些字眼，已足够让他们感到眩晕和恐惧。

伊尹沉默了片刻。风吹过他略显粗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