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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不是一般的马

——关于时间流逝

开始说白马之前，先来读一读下面的句子。

=1\*GB3①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战国·庄周《庄子·知北游》）

=2\*GB3②秋光荏苒休孤负，相对原宜惜寸阴。（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三八回）

不同时代的句子，有着相同的意境，使我们深深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让人忧伤与慨叹。这就是汉语之美。但同时也会有小小的疑惑，观察加点的词语，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为什么都可以用来形容时光逝去？

白驹之过隙，更简练一些的说法是：白驹过隙，原本的出处就是庄子的这段话。《知北游》是庄子的名篇，讲述天地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生而为人，立身于天地之间，却好像一匹白马奔过间隙，快得来不及反应，那些漫长的岁月倏忽间就走完了。这句话反映了庄子的思想，认为人即使偶然获得生命，也不过短短一瞬间，虽然形体易失，但是“道”可以长久永留。庄子的哲学思想不讨论，但为什么白驹过隙可以形容时光飞逝呢？

隙，在甲骨文中已有字形，是一个非常好玩儿的象形字，从中可以感受到古人对于生活的细微观察。其字中间是一个类似“口”的方形小孔，是孔洞的象形。上下各排列有三点，右侧还有一点，是阳光的象形。在生活中我们也有这样的经验，当阳光透过很小的缝隙、小孔照进来的时候，会感觉四周笼罩着一圈光晕。这个字形描摹的正是这一景象，非常形象，非常生活化。

到金文时，字形略有变化，中间的“口”中加了一横，成为“日”，是非常明确的太阳的字形。而上下原本的光点拉长而成为线状，略有些像“小”的字形，可以理解为是墙壁的缝隙。可见，隙的字形虽有调整，但意象其实并没有改变，仍然是描摹阳光透过墙缝照进来的样子。当然，隙的字义也更加明晰，指墙上的裂缝、缝隙。《说文解字》认为是“壁际孔也”。这个现象大概与古代的建筑质量有关，在墙与墙相连接的地方，总是会有小的缝隙，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白驹，即白色骏马，在《诗经》中有特殊的内涵，比喻君子、隐士，在这个典故中则单纯指马而已。骏马奔驰的速度很快，而白色的骏马奔跑在日光下，因为光线影响的缘故，更是一霎眼就再看不见了。隙的特点是细长、狭窄，透过缝隙视物总是难以看清全貌。当白驹奔过缝隙时，即使是最快捷的相机也难以捕捉到完整的影像。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白驹过隙可用来形容岁月流逝，那确实是使人惊心的速度，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在你完全没有留意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在古典诗文中，白驹可以单独使用，表达同样的内涵，更为言简意赅。

星霜玄鸟变，身世白驹催。（唐·杜甫《秋日荆南述怀三十韵》）

再来看荏苒。属双声词，读起来非常动听；而相同的草字头，也表明它们的类属，与草木相关。草木与时间，其实有着天然的联系，一年一生的属性最能使人感觉时间的逝去。

先来看荏。字形出现较晚，大概要到篆文时期了。属形声字，上面是“艹”，下面是表音的“任”。荏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即现在的白苏，气味芳香，种子可入药可榨油。白苏根管挺直，叶圆形开白花，有楚楚之姿，所以荏引申后，也可形容草木柔嫩的样子。需要注意的是，白苏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植物，种子可随风飘散，自由自在地落地生根。这是白苏的特性，也是“荏”成字后所天然携带的内涵。

苒也指植物，却是泛称，其字义的关键之处在“冉”。冉是象形字，在甲骨文中就有字形，所刻画的正是人的胡须：八字形，尾端还有箭头状的髭毛，垂在脸侧。所以，冉最初的含义是指胡须，之后加以引申，用来形容柔软而垂坠的样子；再进一步引申，还可以表示缓慢地、渐进地，是一种虽然慢慢悠悠，仍然缓步地进入新阶段的状态。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先秦·屈原《离骚》）

冉与“艹”组合成为“苒”，最直白的理解就是，像胡须一样的野草。所以苒的本义是，草木茂盛而柔软的样子。又因为冉的引申义，所以苒也蕴含着“缓慢而渐进”这样的内涵。

这时再来看荏苒，将各自的内涵特性代入后，就仿佛看到，那样野性的植物，在不为人知之处，按着自己的生命节律缓慢而自顾自地生长着，悄然走完了一生四季。这既是植物的特性，也是荏苒用以形容时光流逝时，给予读者的直观感受：在不知不觉时，岁月逐渐逝去。

荏苒经十载，暂为人所羁。（晋·陶渊明《杂诗其二》）

荏苒既可单独使用，也可搭配岁月、光阴、时光、时间等词汇，表达相同的含义。荏苒还可表示绵延、辗转之意，缓慢甚至停滞，使人在情绪上有时间白白流逝而一事无成的蹉跎感。

=1\*GB3①世间荏苒萦此身，长望碧山到无因。（唐·韦应物《寄刘尊师》）

=2\*GB3②今春拟归省，但荏苒遂又作罢了。（鲁迅《书信集·致台静农》）

白驹过隙与荏苒，都用来形容时间流逝，但所强调的重点是不同的。白驹过隙，是指时间飞逝而过，快得使人来不及反应。荏苒，是指岁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而人们不曾做出反应。所以在情绪上，白驹过隙强调快得使人惊叹、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