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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雅雅的合同

洛雅雅第一次见到那份合同是在暴雨天。她攥着湿透的简历站在“星途娱乐”旋转门内，前台递来的A4纸边缘还沾着雨水，黑色宋体字在惨白灯光下像一排冰冷的牙齿。合同末尾的甲方签名处，“林蔓”两个字龙飞凤舞，据说这位金牌经纪人手里握着半个娱乐圈的资源。

“月薪八千，包吃住，三年合约期。”林蔓的红色指甲在“违约金”条款上敲出脆响，“注意看第17条，三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公开家庭信息，连朋友圈都得由公司审核。”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藏着精明，“当然，如果你能像我带过的苏晴晴那样红，这些都不算什么。”

洛雅雅的指尖在“乙方”栏微微颤抖。三个月前，她还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弹着肖邦，如今却要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未来三年的人生抵押给一个陌生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玻璃幕墙映出她苍白的脸，像一张被水浸透的宣纸。

宿舍在公司十二楼，二十平米的单间塞着上下铺。下铺的女孩叫夏沫，右耳戴着三个银环，看见洛雅雅就把一摞剧本砸到桌上：“新人吧？赶紧背，明天试镜《青春旋律2》的女三号。”洛雅雅翻开剧本，女主角的台词被荧光笔标得密密麻麻，而属于女三号的只有三行字，其中两句还是“是的，总监”。

凌晨两点，走廊里突然传来争吵声。洛雅雅推开门，看见夏沫正把手机摔在墙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凭什么？我明明试镜通过了！”夏沫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因为我拒绝陪张总喝酒？”林蔓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捡起地上的手机，语气平静得可怕：“合同第9条，艺人需配合公司安排的商务活动。夏沫，你违约了。”

第二天，洛雅雅在练习室看见新的女三号——一个眼睛很大的女孩，正被林蔓挽着胳膊介绍给导演。夏沫的床铺已经空了，只剩下墙上贴着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扉页上写着“总有一天，我要站在领奖台上”。洛雅雅摸着那行字，忽然想起自己签合同时，林蔓说的那句话：“在这里，梦想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青春旋律2》的拍摄现场像个巨大的蜂巢。洛雅雅穿着露脐装站在寒风里，导演喊“卡”的次数比她的台词还多。“表情！要有表情！”导演把剧本摔在地上，“你是木头吗？”洛雅雅弯腰去捡，看见男主角陆泽宇的助理正给他披上羊绒大衣。这个去年凭借一部古装剧爆红的男演员，此刻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收工时已是深夜，林蔓突然叫住她：“跟我去个酒会。”黑色保姆车里，林蔓给她涂着正红色口红：“记住，少说话，多微笑。张总很看好你，只要你听话，女二号的位置就是你的。”洛雅雅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嘴唇红得像在流血。她想起夏沫摔碎的手机，想起合同上“配合商务活动”那行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酒会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水晶灯折射出迷离的光，衣香鬓影间，张总肥硕的手搭上洛雅雅的腰：“小雅雅，陪我喝一杯嘛。”洛雅雅的指甲掐进掌心，正想推开他，陆泽宇突然走过来，举起酒杯：“张总，我敬您。”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眼神里有种洛雅雅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回去的路上，林蔓把一份新合同扔给洛雅雅：“陆泽宇的团队想炒CP，你没意见吧？”合同上写着“捆绑营销期一年”，要求两人在公众面前表现亲密，包括但不限于“机场偶遇”“微博互动”“情侣装出席活动”。洛雅雅翻到最后一页，违约金的数字后面跟着六个零，像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

第一次“营业CP”是在综艺节目上。按照台本，洛雅雅要在“真心话大冒险”环节承认“对陆泽宇有好感”。当她犹豫着开口时，陆泽宇突然抢过话筒：“其实我暗恋她很久了。”全场哗然，弹幕刷得像瀑布。洛雅雅惊愕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睛正越过人群，望向舞台侧面的阴影处——那里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海报，上面是陆泽宇刚出道时的照片。

深夜的练习室里，洛雅雅终于忍不住问陆泽宇：“那个女孩是谁？”他正在弹钢琴，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妹妹。”他的手指顿了顿，“三年前签合同时，公司逼我和她断绝关系，说家人会影响偶像形象。”洛雅雅想起合同第17条“不许公开家庭信息”，突然明白了什么。

《青春旋律2》播出后，洛雅雅果然火了。微博粉丝从三万涨到五百万，机场有人追着她要签名，连便利店的货架上都摆着印着她头像的矿泉水。林蔓给她换了更大的宿舍，衣柜里挂满高定礼服，手机里塞满品牌代言的邀约。但洛雅雅总在深夜惊醒，梦见自己被合同上的条款缠绕，越挣扎勒得越紧。

转折点发生在颁奖典礼前夜。洛雅雅在化妆间发现一份被遗忘的文件，是夏沫的解约协议，违约金后面跟着七个零。附件里有张照片：夏沫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最佳新人奖的奖杯，笑容灿烂得像从未被伤害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雅雅，别让合同困住你。”

颁奖典礼的舞台灯火辉煌。洛雅雅穿着白色长裙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握着最佳女配角的奖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她应该感谢公司，感谢导演，感谢“一直支持我的泽宇”。但当麦克风递到嘴边时，她突然想起了夏沫空荡的床铺，想起陆泽宇妹妹含泪的